墜珠葡萄 作品

第30章 第 30 章

    老太太嗚哇哭了出來,扯著兒子的袖子不讓他走,哭嚎道:“娶了媳婦忘了娘,你這會趕我走,我還有什麼臉活著……?”

    曲一郎黑下臉,拿開她纏在自己身上的手,呵斥道:“無理取鬧!”

    轉身就回了房間,把門“碰”的一聲甩上。

    這一幕,竟成了母子訣別的畫面。

    誰也想不到,何老太太心眼太實,被兒子這麼幾句話,憋得投湖自盡了。

    曲一郎這一夜睡得不好,起來的時候,呵欠連連。

    半夜的時候聽見雨點敲打窗沿的聲音,拉開窗簾一看,外面果然雨霧濛濛。

    母親已經把家裡打整得乾乾淨淨,鍋裡還燜著一盅紅糖水臥荷包蛋,只是屋裡不見了她的蹤影。

    曲一郎以為她和往常一樣,颳風下雨無誤,去菜市場趕早市去了。

    他拿了湯匙,嚐了一口,覺得燉盅裡頭的糖水紅糖放得不夠,又往裡頭攪了兩勺,見湯色更加赤稠鋥亮,才滿意的給燉盅蓋上瓷蓋。

    “咚咚咚”——

    鐵門外面爆發出一陣急促沉厚的砸門聲。

    他去開門,一邊走,一邊舉著手裡蘸著甜津津紅糖水的瓷湯匙,問:“誰啊?”

    門外的人呼吸急促地說:“曲老師,你家老太太投湖出事了……”

    曲一郎手裡的湯匙,“啪”的狠狠墜落。

    “你再說一遍?!”

    窗外彷彿傳來雷轟——

    “你家老太太出事了,人已經從湖裡撈上來,在草坪上躺著……”

    雨停了一會,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單星迴昨晚約了沈歲進今天一起去圖書館,在家裡吃了早飯,就準備出門。

    段汁桃上午有課,給老太太和兒子留了十塊的伙食費,見天下著雨,自行車是騎不成了,只能改坐公交車去。

    娘倆一起出門,剛好沈歲進也從屋裡出來。

    沈歲進說:“我還沒吃早飯呢,梅姨給我攪了黑芝麻糊,切了兩片法棍,我不愛吃,想吃蘇州的小餛飩。”

    單星迴挑著眉說:“你去了趟蘇州,怎麼胃也養成了姓蘇的?大北京上哪給你找蘇州小餛飩去?你就是愛刁難梅姨。”

    其實沈歲進再平易近人不過了,只不過單星迴慣來愛以“大小姐”、“沈公主”和她磨嘴。

    梅姐這時候出來給沈歲進送傘,她嫌沈歲進拿的那把黑傘不好看,黑傘又大又重,是瀋海森的。

    梅姐重新給她拿了把帶蕾絲邊的暖橙色淑女傘,是瀋海萍出訪巴黎時,外交部送給瀋海萍的紀念品,聽說一把傘要耗費匠人磨上二十來天的手工活。

    這顏色少見,是抹夏日裡,豔麗又不失內斂的溫柔。

    沈歲進今天穿著白色的洋裙,梅姐早上幫她梳了個高馬尾,用蝴蝶結皮筋套在上頭,見是雨天,又給配了一雙漆皮亮面的乳白細帶涼鞋。

    原本一身寡淡素淨,配了這樣一把俏皮又華麗的傘,整個人一下跳脫鮮活起來。

    梅姐總是愛把沈歲進打扮得從頭到腳都一絲不苟,那份精緻裡,總是透著大門戶裡,難以掩蓋的高貴氣質。

    沈歲進私下裡總和閨蜜吐槽:梅姨是個時尚女魔頭,見神殺神,見佛殺佛的那種。

    哪天她要是自己胡亂搭配一套,腳還沒踏出房門,就會被梅姐叫停,從頭到腳重新改造一遍,非得梅姨點頭滿意了,才準沈歲進出去。

    梅姨說:“吃穿隨意,那是咱們普通老百姓才有的資格,您這樣的身份,穿得不體面,這是叫整個家族蒙羞。”

    沈歲進在心裡白眼:都什麼年代了,梅姨真不愧是她奶奶和她姑姑跟前的大紅人。

    不過除了教條和規矩多,梅姨算是對沈家忠心耿耿的老人兒了,一點不謀私,一點不圖利。照顧她和父親,日常家裡開銷,買菜、水電等等,賬目列的一清二楚,父女兩個的開支和人情來往,打點得有條有理,收支清晰絕不含糊。

    聽父親說,梅姨這樣的品性和理賬本事,放在古代,那絕對是管家的一把手。

    可惜啊可惜,改朝換代了,再盛大的家族,也不會再在一個大門院裡幾世同堂,每日都有龐大累贅的家務等著人去打理,以此來顯示大管家的手腕與本領。

    梅姐聽說沈歲進想吃小餛飩,想起來漢京大飯店確實有一位蘇州來的大廚,去年沈家的年夜飯就是叫的漢京飯店的兩位大廚來燒的。

    只要沈歲進想吃,梅姐沒有不花心思的,滿口應下:“上個月家裡裝了電話,我打電話去問問漢京飯店能不能點一份送到家裡來,總不過一個電話的事,不麻煩。”

    單星迴咋舌:漢京飯店,聽陸威說,那是北京的大領導們最常去光顧的酒店了,裡面菜品的價目可想而知。

    何況沈歲進這會吃個餛飩,還點上人肉外賣了。

    又聽說沈家新裝上了電話,單星迴也打聽了,裝一個電話得四千,他爸小半年的工資了。陸威家上個月也裝了電話,不過是下面賣體育用品的公司,對陸威他爸有事上門託請,幫著裝的,陸威家用不著花半毛錢。

    想起來自己想買個電風扇,他媽還扭扭捏捏的說等下個月他爸發了工資再買。

    單星迴盯著沈歲進,直呼:“腐敗啊腐敗!”

    段汁桃在邊上掐了他一把:“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

    罪過罪過,絕不是影射沈家腐敗的意思。

    梅姐知道是他們小孩之間的玩笑話,也不在心裡當回事,含笑說:“星迴,你記得幫梅姨盯著小進,她早飯沒吃,圖書館的咖啡店裡有三明治,盯著她買了吃啊?”

    單星迴說:“放心吧,有我在,餓不著她。”

    然而事實是,一到圖書館,單星迴就鑽進三樓閱覽室去找張強了,留下沈歲進一個人坐在圖書館一樓的咖啡店裡等咖啡。

    單星迴在垂首溫書的學生間,鎖定了目標,找到張強,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招呼道:“強哥,你最近怎麼回事?神龍見首不見尾,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我都從老家回來五六天了,今天才在圖書館逮著你!”

    張強半合上書頁,覺得這小子越發不拿他當大哥了,這爪子說來就來,還往他的肩上抓了。

    單星迴瞥了一眼封面,是《python入門》。

    “你還真去上海啊?”單星迴問。

    “我還煮的呢!”張強說。

    “別介啊,你走了,我們一群小弟群龍無首,你這山頭可就算垮了。”單星迴挽留。

    “唉……”張強嘆了口氣,“不和你們一群小屁孩混了,我打聽清楚了,你北北姐也去上海了,她舅舅在上海開了個紡織廠,她在裡頭當部門經理。和你說過,當時畢業她分配去了女高教書,沒多久家裡就安排相親訂婚了,後來也不知道怎麼,這婚事就攪黃了,也從女高辭職了,再後來就是上個月聽說她現在人在上海。”

    單星迴眼睛一亮,張強口中,傳說得如仙女一般的人,舒北北?

    舒北北和張強一樣都是附中的校友,不同的是,舒北北念初三的時候,張強才念初二,兩個人差了一級。

    舒北北是從外地轉學進來的,母親二婚改嫁了林業部門的一個官員,把舒北北也從山西老家接到了北京。

    沒有狗血悲慘的身世,舒北北的親生父親也是當地的一個煤業大亨。舒北北的母親,帶著離婚時分得的不菲財產,嫁給了舒北北的繼父,母親和繼父再婚後沒有再生育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