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 作品

第29章 夢 故夢

    終於那幾日過去,膳房裡的廚子們挖空心思烹製各色精緻膳食。其中有人購來這時節難得的厚膏肥美的螃蟹,蒸了蟹釀橙。

    江音晚對這鮮美滋味的確有幾分胃口,便多下了幾箸。

    秋嬤嬤在旁勸道:“姑娘,螃蟹性寒,太醫叮囑過的,您當儘量避開這些寒涼的膳食。”

    江音晚已過了腹痛的日子,又難得擺脫了藥膳,自是捨不得這道蟹釀橙,抬起溼漉漉的眸子,巴巴望著秋嬤嬤。

    這幅情態,饒是秋嬤嬤這般見慣了風浪的人,亦不能不動搖,最終又為她從大橙裡剜了兩小匙蟹膏出來。

    連秋嬤嬤都勸不住,宅邸上下更無人敢管束江音晚,只一味奉承其意,膳房的人討到了巧,翌日晚膳,又呈上了一道蟹釀橙。

    秋嬤嬤知道不能再縱著江音晚,勸誡下,江音晚只用了淺淺兩口。她的一飲一食,皆呈報於東宮,秋嬤嬤管不住的,自有人能管。

    江音晚被按著肩背,偎在男人胸膛前,猜到他要責備自己,弱弱地“嗯”了一聲。

    裴策果然蹙起了修眉,嗓音略沉下去,仍緩聲道:“先前不是答應了會聽太醫的叮囑?性寒的食物都需忌口。才過了幾日便不顧了?”

    江音晚眼眶仍紅紅的,自知理虧,不辯解什麼,只悶悶地埋著頭不說話。

    知道她此時本就情緒低落,裴策不欲嚴厲責備,察覺到懷裡的人懨懨不語,裴策面色峻冷,卻將聲音再放緩幾分:“如今不注意,往後每月都要難受。體質不調理改善,日後弊病還多著。”

    這語調、內容,皆不自覺像極了家中長輩勸導稚童。

    江音晚的嗓音低弱綿軟,帶了一點微咽的顫:“音晚知道錯了。”

    裴策不意這樣幾句話都能教她這般委屈,輕嘆一聲,揉揉她後腦的發,低低道:“這回便算了,往後要仔細身體,不可任性。”

    懷裡的小腦袋再度慢慢點了點。裴策長指穿過她垂下的發,緩緩撫著,耐心將她後腦被揉得微亂的青絲捋順,眸底澹靜,漫不經心轉過的念頭卻是,那個廚子斷不能留。

    長安城風雪琳琅,這一晚,裴策又歇在歸瀾院。

    被墨漬與淚痕毀去的兩幅半成的畫,裴策都已不動聲色妥帖收好,預備帶回東宮。

    窗外朔風之聲隱隱,夜明珠瑩潤微光裡,江音晚被堅實臂膀攬著,枕在一片寬厚胸膛前。

    這段時日以來,二人共眠的次數已不少,江音晚漸漸適應,闔目不動,睏意漸漸漫上來。她無意識調整了一下睡姿,尋到最舒服的位置,便沉沉睡去。

    上回的夢魘已過了一段時日。今夜,她竟再度置身那般逼真的夢境。

    仍是殘碎的畫面。入目先是一片御用的明黃之色。江音晚心中一驚。

    寂闊深殿裡,重重明黃帷幔垂地,上用的綾羅質地輕薄,偶爾隨風微曳。

    昏昏斜陽透過一連排的檻窗隔扇映進來,在墁地金磚上投下灰白的影,那影子,猶可辨出隔扇上精美雕琢的龍鳳諧舞圖樣。

    江音晚看到了自己。

    竟是在平滑金磚鋪陳的地面上。

    她看到夢中的自己,身上只潦草裹了一件單衣,過分的寬大,明黃貢緞上繡著金龍出雲紋樣,顯見不是她的衣裳。衣裳主人的身份,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