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 作品

第29章 夢 故夢

    江音晚依然低著頭, 鬢髮如鴉雲,襯著女子柔曲身段。身前宣紙上,又一滴清淚落下, 染開一點墨色。

    裴策扳著她的雙肩, 將她身子轉過來, 垂目瞥向懷中人雪頰上的淚痕, 辨不清他眼底情緒。

    書房不似寢屋,以夾牆火道通暖, 而是用熏籠取暖。紫銅鎏金鏤空八寶紋的燻爐裡, 上好的銀絲碳靜靜燃著,不見朱火青煙, 不聞畢剝之聲。

    一時間周遭極靜, 唯聽風從直欞窗吹進來,拂到紫檀黑漆書案前,只餘輕輕的幾縷,案上宣紙窸窣微響,玄衣男子峻凜畫像捲起一角,復舒展開。

    江音晚今日的衣袖,是織金錦的料子, 藕色底上細細繡出花鳥紋樣, 那藏雀色如玫瑰, 絨羽纖毫畢現。袖擺被風輕拂,露出半截玉質皓腕,不易察覺地顫著。

    裴策半垂著眼,長睫下眸光疏漠,靜靜睨視袖下皎白之色。半晌,終於伸手, 大掌覆住江音晚的右腕,觸感微涼,如同乍然將一方溫潤良玉握在掌心。

    江音晚右腕又輕顫了一記。

    裴策淡淡問:“抖什麼?”

    江音晚的眼中淚霧凝聚,如湛湛琥珀。她帶著隱約哭腔,很輕地答:“手腕酸。”

    裴策不知信沒信這話,只默然桎梏著她的雪腕,那麼纖細,仿若輕易可以折斷。

    他眼底靜邃,幾息後,終是剋制著力道,輕輕揉捏掌中細腕。

    江音晚低著頭,眼皮輕瑟,眸中含著的那顆珠淚直直墜下。她被裴策困於書案前的方寸之間,兩人捱得那麼近,那顆淚就濺落在裴策腰間玉帶上,一室悄寂中,發出“啪嗒”輕響。

    裴策的視線,從她的手腕輕輕上移,停在她眸中水光。他面色矜冷,難以捉摸。

    良久,裴策輕喟一聲,一手仍揉捏著細瘦雪腕,一手壓著她纖薄肩背,將人摁進懷裡:“好了,不畫了,也莫再哭了。”

    他下巴抵在江音晚的發頂,感受到她輕輕點了點頭,額角蹭過他的肩頸。然而依然有點點涼意洇在他的衣襟。

    裴策撫著江音晚腦後的發,嗓音低緩漫淌,似哄著她:“孤新得了一塊羊脂玉,改日讓人打成一對鐲子送來。”

    羊脂玉溫潤瑩透,潔白無暇,可襯她的柔膩纖腕。

    江音晚又點一點頭,嬌柔嗓音悶在他的胸膛前:“謝殿下。”自己既然已依附裴策而活,在這些小節上,也不該再矯情推辭,反而可能惹他不快。

    裴策靜靜擁著她,微低了頭,餘光裡,玲瓏耳垂已不似作畫時那般羞窘通紅,只殘留著一道被吮咬後的淺淺紅痕。他想起庫房裡的和田紅玉,思量著叫人打一對紅玉耳墜,一併送來。

    片刻後,不知是否有意將作畫之事揭過,裴策又說起另一件事:“你近兩日的晚膳,都用了蟹釀橙?”

    蟹釀橙乃取黃熟的大橙截頂,剜去果穰,留少許汁液,將蟹膏蟹肉填入其中,再把截去的蒂枝頂覆上,放入小甑,佐以種種調料蒸熟,既保留了蟹的鮮美,又有橙的清香。(1)

    當下時令,已過了食用螃蟹最適宜的秋季,但也並非不可購得。依然有漁民鑿開冰層撈蟹,運至長安,其價格高昂,只供王公貴族。

    前幾日值江音晚的信期,身體虛乏,連帶著脾胃亦不適,太醫又叮囑膳房日日備下藥膳,弄得江音晚胃口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