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 作品

第29章 夢 故夢

    江音晚愈發駭然,卻渾噩地醒不過來。

    明黃單衣僅掩住了她身上要緊的幾處,衣襬下露出玉杵般的纖腿,其上烏青斑斑,似白壁染瑕,尤其是雙膝,破了皮,隱隱滲出猩紅。

    往上望去,青絲如瀑,鬢邊幾縷已被沾溼,貼著寒玉似的面頰。其餘散亂傾瀉於地面,半掩住白如皚雪的酥肩。那雪間,亦有紅梅點點。

    江音晚困在一團光霧之中,動彈不得,只能驚愕地打量狼狽的自己,注意到那雙纖手無力地攥著身上單衣,細瘦腕間留有被縛後的淤痕。

    明黃帷幔上,映出幾道人影,漸漸明晰。一列宮人打扮的女子,輕拂帷幔,垂首躬身走近,皆斂聲屏氣,小心翼翼為她披上一件彩暈錦寶相花紋的外袍,將她扶起。

    宮人們扶著夢中的江音晚,慢慢往殿後湢室走去。秋嬤嬤微掀帷幔而來,從她身側那名宮人手中接過玉臂攙著。

    江音晚聽見秋嬤嬤的嘆息,比她所熟悉的更顯出幾分滄桑暮氣:“姑娘,您這又是何必?您今日若肯好好用了晚膳,便可免遭這許多罪。”

    然而秋嬤嬤話到最後,又化作一聲嘆息,並非責備,而是憫憐。

    一行人的腳步本就緩慢,又驀然頓住。只因殿外太監尖細嗓音唱喝通傳:“陛下駕到——”

    宮人面上仍是肅然靜默,不顯驚慌,然而眼底掩飾不住畏懼。就連秋嬤嬤亦微微變色。

    江音晚如隔岸相觀,將各人神情收於眼底,而其中最惶然的,是她自己。江音晚看著自己肩頭輕瑟,下意識攏住身上外袍,杏眸求助般望向秋嬤嬤。

    然而秋嬤嬤只能回她以一個悲哀無奈的眼神。夢中江音晚那雙盈淚的杏眸裡,似有星辰漸漸黯淡,最後轉為一種麻木的平靜。

    殿外腳步聲甚眾,井然有序,應是繁複儀仗,橐橐而至,止於重門外。只餘一道沉穩步伐聲,響在墁地金磚上,踏碎殘陽影,漸漸逼近。

    江音晚不曾夢見前情,此刻卻莫名知道,這道步聲的主人,是去而復返。

    殿中宮人已跪了一地,得到來人隨手示意後,屈著腰闃然無聲退下。秋嬤嬤眉目含著滄然愁意,卻不能抬頭一望,只能這樣領著一眾宮人退出殿外。

    夢裡的江音晚沒有回頭。那道單薄身影兀自站在曠寂深殿,攏在彩暈錦的外袍下,寶相花織紋華貴,襯得那人影過分的纖柔,弱不勝衣。

    夢外的江音晚,罩在陸離光影裡,望向那個漫然撩開帷幔而來的男人。

    她看清那一身的明黃,看清他邁步時,袍擺翻卷的海水江崖紋,看清衣袍上猙獰盤踞的五爪金龍,盤金繡細密如絲,粼粼有致。

    她也看清了,斜陽疏影裡那一副清凜玉容,高鼻薄唇,冷峻矜然。

    江音晚忽而感到胸口窒悶,呼吸艱難。她怔怔望著那道凌越威嚴的身影,似有太多思緒回憶欲在腦中迸開。終於輕呼一聲醒來。

    夜明珠的瑩然光澤浸透紫藤色羅幔,裴策不知是未眠,還是被她的動靜擾醒,第一時間撫上她的肩,嗓音清倦,問:“怎麼了?”

    江音晚卻側轉過身,避開了那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