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陽 作品

第170章 白玉非菩提(6)





瀲月本已做好了被雨水淋溼的準備,卻見綿密的雨水遇見他時便似自動避開一樣,讓他的髮絲衣襟不染半分溼潤。




天空中雷霆作響,映照在那一襲白衣之上。




“天神……”不知有誰呢喃了一聲,恍神之人皆是跪了下來,深深參拜。




能喚來風雨,召喚雷霆,又身不沾水,這不是天神是什麼。




“請天神寬恕我等冒犯之事。”




“請國師饒恕。”




“爾等退去吧,槁地將會有一場大雨,日後若再行此事,死後必入阿鼻地獄,永不能再入輪迴。”瀲月開口道。




“是,多謝國師!”一應人皆是行禮。




巫厥行至近前微微蹙眉,到底沒有制止,只命人讓他們放下刀劍後離開。




火勢已滅,兵戈已停,瀲月轉身入帳道:“都不必進來。”




“是。”乾在外面應道。




瀲月則坐在了榻邊,將手腕上的小龍放了下來,從箱中取出了藥道:“我看看你的傷。”




“不必,已經癒合了。”宗闕說道。




“你倒是便捷。”瀲月拔開了瓶塞,伸出了自己那隻隨意用布暫時包住的手,其上傷口只是一線,可解開時仍然往外滲著血。




他拿過了帕子擦拭,又往上面倒著傷藥,卻連藥粉都被血液染紅了。




左右弄不好,他索性拿過了一旁的布就往手上纏。




“為何不叫乾進來?”宗闕抬頭看著他裹得亂七八糟的布條道。




“若旁人知道我用血祈雨,豈不要把我抽乾了?”瀲月笑道,“血竭而死,一定很難看,還有你,龍形亦不可露於人前,否則扒皮拆骨都是輕……”




他的話未說完,手卻被一雙極細膩的小手捧住了,那道極清冽正經的聲音從面前響起:“我來吧。”




瀲月鬆手,面前的小手卻在解著他手上的繃帶,拿過了一旁的帕子細細擦拭著,將染紅的藥清理出去,再重新灑上藥粉,一塊帕子墊在了傷口上,裁剪得當的布覆蓋其上,小心纏繞。




他做的細緻,瀲月的目光卻落在了面前極是認真的小傢伙身上,他的確還是個幼童模樣,可皮膚細膩,髮絲墨黑,眉眼如同小蛇時一樣精緻水潤,一身簡單的黑衣襯的膚色極白,這樣的極致難免會與常人有些不同,可那一舉一動的認真卻似乎掩住了那份妖異之色。




瀲月抬起沒有受傷的手,捏上了他還帶著嬰兒肥的小臉,果然手感一級好,只是被面前的小傢伙看了一眼,讓他一時分不清是譴責還是無奈。




“真可愛。”瀲月揉著他的小臉笑道。




“你傷口不痛嗎?”宗闕無奈問道。




“痛啊,只是看到這麼可愛的玄,連疼痛都減輕了。”瀲月捏了捏他的小臉,又戳了戳他的鼻子,手指碰過他的睫毛,“你做蛇時都沒有睫毛。”




宗闕紮好了布條,抬眸看著面前如之前所料的人道:“從未有蛇長過睫毛。”




“原來玄是一條愛美的小龍。”瀲月摸了摸他的髮絲道,“也對,你化蛇時還是個小禿子。”




宗闕將他的話無視,鬆開了他的手:“好了。”




“唔,玄的手真巧。”瀲月看了看系的極漂亮的結,戳了戳他的小臉道,“再叫一聲主人來聽聽。”




宗闕沉默了一下,看向了一旁染血的布問道:“這些要怎麼處理?”




“燒掉就是。”瀲月起身,拿過了一個火盆,將染血的布紛紛丟進了裡面,火焰直接吞噬掉了血液,只是等他回身時,剛才坐在榻上的小傢伙已經消失不見了,而一條小蛇正遊進了榻上的錦被裡。




那麼小的小不點,已經聰明的有些過分了。




他之前果然不應該跟他輕易許諾片刻不離,以至於現在的小傢伙直接恃寵生嬌。




雨聲漸漸停了,帳外仍有雜亂之聲,瀲月暫時無事,靠在榻上看著手掌上繫著的布,回想著小傢伙可愛的模樣,比想象中更漂亮一些,繃著張小臉,氣質與想象中一模一樣。




他沒了動靜,片刻後錦被中有些許摩擦之聲傳出,瀲月看了過去,在看到那探出的小小蛇頭笑道:“捨得出來了?我就不尋你。”




宗闕:“……”




“好了,過來,待我日後傷好了再與你玩捉迷藏。”瀲月朝他伸手道。




宗闕朝他遊了過去,蜿蜒上了他的掌心道:“我不是與你捉迷藏。”




“嗯,知道了,是我與你捉迷藏。”瀲月沒有受傷的手揉捏著他道,“說起來你這道傷是傷在哪裡了?屁股上?”




宗闕沉默的看著他道:“……腰上。”




“也好,若是傷在白白胖胖的屁股蛋上,日後我要揍你都不好下手。”瀲月笑道。




宗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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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動靜一直未停,瀲月也一直未睡,有一搭沒一搭的逗著盤在軟枕上的小蛇,每每在他想跑的邊緣試探,但無論他怎麼說,小傢伙就是不肯再變回人形給他玩。




“主人,巫厥王子求見。”乾在外說道。




“讓他進來。”瀲月起身,將枕上的小蛇攏入了袖中,受傷的手同樣攏入,看向了掀開簾帳進來的人。




他的周身通通因為雨水而浸溼,身上還沾著血水,顯然是一刻未停,與他高床軟枕相比,屬實看起來有些辛勞。




“王子辛苦。”瀲月說道。




“此乃厥份內之事,不敢說辛苦,國師一場急雨才是此戰勝利的關鍵。”巫厥行禮道。




“不過是江心補漏,只能救火,遠解不了此處大旱。”瀲月嘆道,“車架可有受損,可會耽誤行程?”




“不會,車架皆未受損。”巫厥遲疑一二道,“厥只是不明白國師為何要放走拿些賊人?豈不是放虎歸山。”




“若你遇已餓到易子而食者該如何處置?”瀲月問道,“行此事者槁地只怕處處都是,你可要將他們殺絕?”




巫厥沉吟,抱拳道:“是厥思慮不周。”




天災之下必有**,此事難免。




“無事,為普通人必然恨之入骨,但為王者,需為天下計,只有從根源解決問題,才會讓王放心將王位交給你。”瀲月說道。




“是,多謝國師指點。”巫厥說道。




“你今日辛苦,回去之後換上乾淨的衣服。”瀲月起身,將一瓶傷藥放在了他的手中,“讓人好好為你療傷,槁地之行還需你保護。”




“多謝國師贈藥。”巫厥接過道,“您早些安寢。”




“嗯。”瀲月應了一聲,坐在榻上沉吟。




半晌後乾的聲音自帳外響起:“主人。”




“進來說。”瀲月說道。




乾入了營帳道:“誦去了王子厥的營帳。”




“我就說他那道傷怎得傷在那個地方。”瀲月彎起眉眼笑道。




“王子厥為他擋刀,只怕誦會回心轉意。”乾說道,“主人預備怎麼辦?”




“你覺得破鏡真能重圓?”瀲月問道。




乾眸中劃過疑惑。




“罷了,說了你也不懂。”瀲月揮手道,“不用理會,且讓他們重圓吧,反正也無甚影響。”




鏡子已破,即便勉強被生死之情矇住內心,可其中的傷痕仍在,越是遮掩,越是裂的深,待激情退去,不過是一地殘渣碎屑。




“是,主人早些安歇。”乾退出了營帳。




瀲月拉上了錦被,本打算熄掉燭火時看見那正在認真打量著他的小蛇。




那雙眼睛稚嫩又澄澈,瀲月戳了一下他笑道:“看什麼?”




“我不明白你為何要摻和他二人之事。”宗闕說道。




主角攻受之間的感情本就多舛,即便沒有他,箇中矛盾不過是暫時引而不發,可他摻和進了此事,直接讓巫厥心底恨上了他,也成了最終結局的導火索。




而誦其實是影響不到他的位置的,不潔之人不可侍奉天神,即便巫厥也不能強行讓誦登位,令天下眾巫皆服。




瀲月撐在榻上,玩蛇的手指頓了一下笑道:“你倒是從我這裡聽的頗多。”




宗闕說道:“我是無心。”




“小小年紀懂得倒是不少。”瀲月繞著他的身體笑道,“不過要說我為何要破壞他們,你瞧,同樣都是巫,他能與情郎成雙成對,我卻只能至死都是孤身一人,想想便覺得自己可憐至極,我都沒有,憑什麼他們能有,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宗闕看著他眸中的笑意,只覺得對方在將他當小孩子哄:“嗯。”




“好了,睡覺。”瀲月笑了一下,熄滅了燭火,看著遊在他枕上的小蛇道,“說起來你是一頭雄龍,日後我該到何處給你尋一頭雌龍去?”




“不需要。”那稚嫩的聲音極為認真的拒絕。




“你不尋雌龍,日後哪來的小龍給我玩?”瀲月笑道,本已做好了小傢伙上當,日後都給他玩的準備,卻見小蛇直接游下了枕頭,一路游到了榻的對角處,要不是榻不夠大,他還能遊的更遠些。




好像生氣了?




瀲月瞧著盤在那裡的小蛇,即使是生氣,也是小小的分外惹人憐愛。




他的年歲還小,或許是覺得若是有了成雙入對的便會從他的身邊離開而生氣。




即便是龍,也還是幼童,黏人也在情理之中。




“你若不願,我不給你尋雌龍就是。”瀲月用裹了被子的腳碰他,“況且你想找,我也無處去給你尋。”




他不說後面的話還好,一說,那小小的蛇直接上了榻的柱子上盤好,頭還向著外面。




小小的龍,一點兒玩笑都開不得,心眼就芝麻粒大小。




夜色漸深,瀲月實在困頓,索性合了合被子入睡了,再生氣也在榻上,估計氣到明天就不氣了。




綿長的呼吸聲響起,宗闕身軀微動,從榻的柱子上游了下去,看著睡的極沉的人沉了一口氣,盤在了他的頸側。




這人真是沒心沒肺。




他的呼吸漸沉,那熟睡之人的唇角卻輕輕勾了一下。




……




巫厥進了營帳,在看到其中等候的人時道:“你不該來這裡。”




誦看著他周身的傷痕和血跡,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那樣幾乎外翻的傷口看起來還是很駭人:“你不必擔心,我給隨行的許多護衛都包紮了傷口,你為我捱了一刀,我若不來感謝,反倒顯得太過避嫌,過猶不及。”




那替他擋的一刀讓他想起了過往,但一句不該來卻讓他面對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