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陽 作品

第170章 白玉非菩提(6)



宗闕藏在被中, 聽到了頭頂之人發出了幾聲低笑:“你躲也沒用,我若真想,日後總有機會。”




宗闕:“……”




“但你若此時出來, 我絕不如此行事。”那道聲音又道。




“此話當真?”薄被之中那稚嫩的聲音響起時, 瀲月尋覓著動靜,直接按住了那處。




但或許隔著被子, 那小龍呲溜一下又沒了影。




“當真。”瀲月看著從被中劃過, 探出頭的小龍道, “我何時騙過你?”




宗闕看他,默默游到了他的枕上道:“你該安寢了。”




騙的次數很多, 但不能說出來, 否則他不但不會認錯, 反而會變本加厲。




“好, 勿讓人看到你了。”瀲月的手放在了枕上, 有一搭沒一搭的繞著他的尾巴, “你這樣的小龍最招人稀罕,一抓一個準。”




宗闕應道:“嗯。”




夜色已深,那繞著的手指緩緩停下, 呼吸轉為了清淺綿長, 宗闕輕輕遊動, 重新化為小蛇時纏在了他的腕上。




……




清晨在侍從的忙碌聲中到來, 一應營帳皆要收起,馬車齊備, 瀲月登上馬車,乾將那箱子送進馬車時面上有些躊躇。




“主人,玄似乎不見了。”乾小聲說道。




他知道主人對那條蟒的興致很大,賜予了名字, 自然代表著認可。




可他們之間未籤血契,若是丟了,只怕很難尋回,亦不知兇吉。




“在此處。”瀲月抬眸伸了一下手腕,露出了盤在手腕上的小蛇。




乾的眼睛略微瞪大,本以為是類似於玄的小蛇,仔細辨別了一下才發現與玄幼時一模一樣。




蚺自然無此變化能力,但主人給了許多天材地寶,能進化倒也不算奇事。




“恭喜主人。”乾說道。




“此事無需對外言說。”瀲月說道。




“是。”乾行禮退下。




車隊起行,春景如畫,只是看久了也會覺得無聊,想要到達槁地需要不短的時日,旁人不知如何,瀲月卻得了新的趣味。




“你如今相當於人類的幾歲了?”瀲月揉捏著袖中的小蛇問道。




“五歲。”十分的言簡意賅且冷淡。




“可能化人?”瀲月被那尾巴推拒了手指。




宗闕回答道:“不能。”




“我們這騙人都是如出一脈的。”瀲月笑道。




宗闕:“……”




“你最大能變得多大?”瀲月問道,“可能吞的下那靈鹿?”




“能吞的下你。”宗闕被他不間斷的揉捏著尾巴,覺得確實不能讓他太閒。




“哦?我倒真想去你腹中一觀。”瀲月笑道,“若日後我沒了性命,你便將我吞了,也算是造福於你了。”




宗闕看了他半晌,默默退入了他的袖中。




“出來。”瀲月往袖中掏,他便再往上游一些,纏在臂上雖不算緊,但拽不出來,“這般不聽話,就不怕我把你吊在車窗外餵了鳥雀?”




“嗯。”那清冽稚嫩的聲音應了一下。




瀲月眉頭輕挑,發覺自己對這樣的有恃無恐竟是不生氣的,反而有的是時間和耐心跟他耗。




……




前往槁地路途頗遠,行程處於巫地之中時還是一片蔥鬱,但越往西行,草木就越是稀疏,連那山林間的樹木都皆是枯萎,或是被扒光了樹皮,進入槁地之時,路邊已可見餓殍,所見活人皆是有些有氣無力甚至渾渾噩噩的。




他們見過車架時倒是眼亮,只是看到周圍的護衛皆是眸中忌憚,可難掩那種躍躍欲試。




土地乾涸而皸裂,即便有一二禾苗,也是枯死的狀態。




因為此番景象,他們夜晚不便行進而紮營時護衛皆是戒備狀態。




“不是說各地皆有相助一二?”瀲月喚了巫厥進帳問道。




“相助之物應是去了王城,但也只能解燃眉之急。”巫厥說道。




此處景象實在讓人蹙眉,但天災之前必有取捨,若無一場大雨,槁地的情況只會更糟。




瀲月看著帳外的月色沉吟:“此行還需加快行程,日後不必再安營帳,夜晚或燃篝火,或住車內,一路皆不要露富,食物更是如此。”




巫厥行禮道:“是,國師仁善。”




瀲月聞言,唇角輕勾看著他,意味深長道:“仁善……罷了,你先去處理……”




“什麼人?!”




“敵襲!!!”




帳外傳來兵戈交織之聲,火光驟然大亮。




瀲月看向了帳外微微蹙眉,巫厥掀起簾帳,正見那被火把點燃的帳篷。




此處乾旱,帳篷一類又易燃燒,自是一點即燃,火勢沖天而起,兵戈在其中交織,隱隱可以聞到血腥味和焦灼的味道,馬匹皆驚,嘶鳴不斷。




“什麼人?!”巫厥厲聲問道。




“大王子,是山匪!”護衛急道。




前來進犯的人穿著布衣或是一些散落的兵甲,攻擊卻很迅猛,毫不客氣的拼殺。




“國師在此,爾等竟敢冒犯!”巫厥揚聲道。




“老子命都不放在眼裡了,還在乎什麼國師?!”一粗糲乾啞之聲響起,“若將國師剁了燉了煮湯喝,不知道能不能登仙?”




他說完便狂放的笑了起來,其他圍攻的山匪皆是在火焰之中哈哈大笑。




“護衛此處!”巫厥拔出了劍道,“保護國師!”




鹿鳴微驚,巫厥看向了那處於戰火邊緣被靈鹿護著的人,提著劍攻了過去。




靈鹿在巫地之人眼中是靈獸,在即將餓死的人眼中卻是一塊肥肉,人若活不下去之時,便會失去理智,甚至有的已經不能稱之為人。




“快,抓住那頭鹿!!!”因為靈鹿的存在,那處的攻勢極猛,那些人的眼中映著火光,其中卻佈滿了貪婪和食慾。




他們一行帶的護衛不少,可此處是槁地,這山匪竟似漫山遍野一般從四面圍攻,且相當的有計劃。




火光四濺,靈鹿即便護著誦,也難免對那火光畏懼,讓誦幾乎牽扯不住它。




火光扭曲了空間,一時竟有些四目茫然,刀光指向,誦渾身僵硬,腦海中想著要挪開,卻挪不開步伐,腦海之中只有一片空白。




血腥的味道瀰漫,誦驀然看了過去,在看到刺入靈鹿身體內的刀時瞪大了眼睛,幾近失聲:“雪!”




“呼……”靈鹿低下頭蹭了蹭他。




“你弄傷了怎麼帶回去?!”旁邊之人譴責。




“我有分寸,又傷不到骨頭!”




那道利刃拔出,染著血光劈向了誦,他幾乎是下意識拉住了靈鹿,手勒的生疼,直面血光,一時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覺得火焰烤的整個人腦子都有些暈。




刀刃卻在落下的一瞬間被一道劍光挑開,誦的手臂被抓住,他看著近前的人,被他猛的搖晃了一下回過了神:“厥?!”




“愣什麼神?去國師那裡!”巫厥單手抵擋著進犯的兵戈。




“是。”誦幾乎下意識應道,拉上了旁邊的鹿。




“自己去,沒人會傷害它。”巫厥說道。




“可是它……”誦的話語出口,但見兩道刀光向巫厥劈來,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向前,“小心!”




巫厥回身,擋過了一道,將人踹飛了出去,在另外一道落下時眸光落在了靈鹿淅淅瀝瀝的傷口上,反手的劍下移了一寸,手臂被刀光劃傷,血液直接滲出。




“厥!”誦聽到那聲悶哼,下意識想要張口,身體卻被甩到了一邊,只見男人將劍換到了右手,衝入了敵人之中,“走。”




敵人一時不能近前,誦鬆開韁繩,看了面前的的靈鹿一眼道:“雪,跟我來。”




厥是拼殺過來的,他熟悉殺伐,而他不能在此處添亂。




他在火光之中尋覓著中心的營帳,朝著那處跑了過去,靈鹿跟隨在側,滴落的血液卻緩緩染紅了毛髮。




火光沖天,且不斷在蔓延,似乎要焚盡一切,即使是待在營帳中,也能夠感覺到那股灼熱的氣息。




宗闕盤在瀲月的手腕上看著帳外,山匪雖多,但大多疲弱,自是比不上訓練有素,久經沙場的護衛,但這場禍亂的關鍵不在人,而在於火。




此處乾旱,即便想要找到流水救火也無濟於事,一旦無可控制,便不知會燒到何地,一旦所有東西皆被焚燒,即便降下大雨,也難以恢復往日生機。




可召雨需要集中天地之力,以他目前的力量還做不到,若是召開海水,此處同樣會變成不毛之地。




他正思忖著,卻見原本立在營帳之中的人轉身來到榻邊,從其中拔出了匕首。




“你做什麼?”宗闕問道。




“自然是解了此處禍亂。”瀲月將匕首置於掌心,拔出時一抹鮮紅從他的掌心溢出。




宗闕蹙眉,卻見他看向了自己問道:“可否借我一枚你的鱗片?”




宗闕看向他的傷口,捲起身體從身上撕下了一片鱗遞給了他。




“真乖,竟是不問我做什麼就給了。”瀲月拿過了那枚瑩潤如玉的鱗片笑了一下,手中的鮮血卻未滴落在地,而是源源不斷的匯聚於他的掌心之中,凝成了一個血球。




“飄諸太華命公賓,上帝有令急速行……”他的口中唸唸有詞,手中鱗片在他掐訣抬手之時直衝天際,手中血線隨之牽引,同樣在火光之中沒入天際。




天空紅光瀰漫,驀然一聲驚雷,讓那拼殺的聲音都小了很多。




許多人甚至停了手看向了天際,藉著火光竟是看到了烏雲翻滾。




“這是要下雨了?!”




“莫非是天神開恩?”




“要下雨了嗎?”




“雷罰?!這是雷罰!”




雷霆從天際閃爍,幾乎貫.穿到地面,天地威力之前,許多人都忍不住丟了兵刃,渾身顫抖。




“勿要再打了。”一道聲音在這烈火焚燒的焦灼之中響起,似是來自天際,帶著如風雨般的清涼之意。




所有人的目光轉向,看到了那從帳中踏出的一襲白衣,即便是火光沖天,似乎也未侵染上他的衣衫,他仍是如同即將羽化的神一般令人看一眼似乎都覺得褻瀆。




而在他出現之時,溼潤的風漫過了山崗,一抹抹清涼溼潤落在了眾人的臉上身上,不過瞬息,已是模糊了周圍人的身影。




“下雨了……”有人語氣恍惚。




“真的下雨了,這是雨,這真的是雨!”




“終於下雨了!”




有人丟棄了刀劍在雨中狂歡,有人則不斷的仰著頭,試圖讓雨水灌進乾涸的喉嚨之中,雨滴大而迅猛,直接澆在了火焰之上,讓周圍漸漸變得暗沉卻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