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似火 作品

第33章 033

 “公子, 船中午應該就能靠岸了。”黃思嚴站在劉子嶽身後,哈了口白氣,眺望著遠處薄霧籠罩下的城市, 一臉嚮往。

 在船上的日子實在是太枯燥乏味了, 而且冬季行船,海面上多霧, 天氣陰沉, 溼冷溼冷的, 有時候好幾天都見不到一絲陽光。

 好在這十幾天的旅程總算是要結束了。

 劉子嶽披著一件黑褐色的氅衣, 眉毛上沾著點點小水珠,遙望著遠方問道:“船上的事可安排好了?”

 黃思嚴點頭:“都安排好了, 鮑管事帶人留守在船上, 小人隨公子上岸進城。關船長他們則住在碼頭附近的客棧裡休息, 銀錢小的已經讓人發給了他們。”

 劉子嶽點頭。

 他們這次帶了總計二十萬斤棉花。因為棉花的體積比較大, 所以用了兩艘船, 那兩個小商人連船帶二十名船員租借給了他們。

 在海上航行了十幾天, 總算是到達了江南的門戶——松州。

 松州是江南最大的碼頭之一,每日船來船往, 不計其數。其實他們現在離松州碼頭已經很近了, 但因為還要排隊進港,所以估計得到下午才能上岸。

 劉子嶽在船上就想過了, 他們這麼多棉花不可能弄到岸上再找買家。因為這樣租倉庫、搬運都得花不少錢,而且還要找人, 相當麻煩。

 最好的辦法就是在松州找個地頭蛇,最好是本錢比較大的那種, 能夠一口氣吃下他們的棉花, 這樣對方直接付錢將棉花拉走是最省事最快捷的。

 但他們初來乍到, 一個人都不認識,所以找誰是個問題。

 好在周掌櫃他們給他提供了不少人選。

 見遲遲進不了港,劉子嶽回到艙裡,拿出那一沓信。

 周掌櫃說到做到,回去後還真寫了好幾封信,並將他這些朋友姓誰名什,家住何處,是做什麼買賣的都一一單獨例在了一張紙上,派人送給了劉子嶽。

 劉子嶽看他弄得很仔細,便收下了,還讓人送了一盒茶葉做回禮。

 其他人也跟風,沒過兩天,也派人送了一沓信過來,全是他們在江南的人脈。

 劉子嶽當時急著啟程,也沒功夫仔細甄別,就放在了匣子裡隨身帶著。船上的日子無聊,便拿出來打發時間,然後從裡面挑出了十來個人和相對應的信件。

 現在這些信件就將派上用場了。

 與其他們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去找人,還不如在這十幾人裡挑選幾個合適的。

 劉子嶽又仔細將他們的背景地址挑選了一遍,首先是松州城內外的商人最合適,因為離得近,找人也方便。

 其次是家裡的營生,開布莊、糧鋪這類有關民生的是首選,還有南來北往做毛皮生意也不錯,但像做瓷器買賣、茶葉買賣的就不是那麼合宜。

 挑挑揀揀,最後劉子嶽留了三封信,其餘的都放進了匣子裡。

 這時候,外面也傳來了船員們的歡呼:“要靠岸了,靠岸了……”

 劉子嶽將信收了起來,走出去一看,船在小吏的指引下,緩緩靠岸。

 鮑全連忙帶著公憑上前與對方接洽,劉子嶽等人則下了船,租了一輛車進城。

 松州是江南重要的港口城市,其繁華程度比廣州更勝不少,尤其是商品經濟極為發達,沿街到處都是叫賣聲,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應有盡有。

 而且剛進城沒多久,劉子嶽就看到了高鼻深目穿著鮮豔服飾的異域商賈。再瞧街道上路人的平靜反應,顯然這種外邦人士在松州很尋常。

 一行人都覺得很新鮮,乾脆提前下了馬車,走城裡逛逛,順便找了個酒樓吃飯。過去半個月,在船上天天吃的都是差不多的食物,他們都吃膩了,現在非常需要吃點新鮮的蔬菜和肉類。

 吃過飯,這才就近找了一家看起來還不錯的客棧休息。

 次日,用過早膳後,劉子嶽便帶著人去辦正事了。

 他第一個找的是松州城東經營布莊的容建明。

 這位是周掌櫃的朋友,在松州有好幾家布莊。

 不過劉子嶽第一個找他卻是因為周掌櫃在他名字後面有一行備註:容老闆祖上出過進士,後家道中落,子孫不擅讀書,才進了商道。容家祖訓,誠信經營,童叟無欺,在松州城內信譽極好。

 對劉子嶽來說,品行比商家的規模和能力更重要。

 畢竟他們是外來者,若是遇到李老闆那等黑心肝的,又得生出事端,耽擱時間。

 劉子嶽只想快點把棉花給賣了,趕緊回南越,收割甘蔗榨汁煉糖。

 沿途,他們隨機向路人和小商人打聽了一下容記布莊。果然如周掌櫃所言,容記的名聲很好,提起來幾乎沒人說他們布莊的壞話。

 根據路人的指路,兩刻鐘後,劉子嶽他們順利找到了容記布莊。

 容記布莊的店鋪很大,有百來平米,位於松州的鬧市區。店裡絲麻絹錦等紡織品應有盡有,而且劉子嶽還在店裡發現了一排棉布,價格相當高昂,比絲綢還略貴一些。

 他訝異地挑了挑眉。

 夥計看到他的表情解釋道:“客官,這是棉布,舒適、保暖、透氣,非常受歡迎。咱們店裡總共也只有這幾匹,您要是喜歡,小的給您拿下來看看?”

 “好!”劉子嶽點頭。

 夥計取了一匹淺灰色的棉布遞給劉子嶽:“客官摸摸這手感,比麻布舒服多了,吸汗柔軟,無論是做裡衣還是做外衫,穿在身上都極為舒適。”

 劉子嶽捏了捏:“確實挺不錯的。”

 “那客官來一匹?”夥計在一旁殷切地說,“這是姚家紡織出來的,就這一批,以後就再也沒有了。”

 劉子嶽不解地問:“為什麼這麼說?”

 夥計剛要張嘴,那邊掌櫃的送走了熟客,走過來擺擺手,示意夥計退下,然後衝劉子嶽笑道:“客官可要看看其他的布?”

 劉子嶽輕輕搖頭,從口袋裡取出周掌櫃寫的那封信,遞給了這個掌櫃的,笑道:“是這樣的,我們是周掌櫃的朋友,帶了一批貨到松州。周掌櫃向我推薦了你們東家,我想與你們東家面談,你看可否方便?”

 聽說是東家的朋友,掌櫃的連忙將劉子嶽幾人請進了裡間,又讓人端來了茶水:“幾位客官坐一會兒,小的已經派人去請東家了。”

 “有勞了,掌櫃的去忙吧,我們自便就是。”劉子嶽笑著點頭。

 外面又有了客人,掌櫃的不便久留,點點頭,退了出去。

 屋子裡只剩了自己人,黃思嚴好奇地問:“公子,剛才那棉布就是用棉花做的嗎?”

 劉子嶽點頭:“沒錯。”

 黃思雅咋舌:“那麼貴,那織一匹棉布得要多少棉花啊?”

 劉子嶽上輩子隱約看到過,不大確定地說:“三四斤吧!”

 這下不止黃思嚴,其他侍衛也全瞪大了眼睛。

 容記布莊裡的這些棉布,最便宜的也要五兩銀子一匹,貴的甚至高達十來兩銀子,比絲綢還貴。

 而棉花的成本不過幾百文,就是加上漿染等工序,估計成本也不過一兩銀子左右,這利潤也未免太高了。

 “公子,要是將咱們的棉花都織成布那豈不是賺翻了?”黃思嚴興致勃勃地說。

 劉子嶽笑著搖頭:“怎麼可能!物以稀為貴,棉布現在之所以這麼貴,就是因為量少,若是能大量紡織,價格肯定會降下來。”

 劉子嶽估計還是現在棉紡織技術不夠成熟。中學歷史課本上講過,黃道婆改進了棉紡織技術後,棉紡業才得到了高速發展,到了明清松江布聲名鵲起,江南也成為了全國的棉紡織業中心。

 “這位公子所言極是。”一道醇厚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劉子嶽幾人回頭見一個四十來歲身形單薄的中年人掀開簾子進來,後面還跟著個與劉子嶽差不多大的少年。

 “在下正是容建明,劉七公子好。”容建明拱了拱手。

 顯然,他已經看過周掌櫃的信了。

 劉子嶽一行起身,拱手道:“容老闆,打擾了。”

 容建明邀請大家坐下,笑著說:“昔年我曾欠周掌櫃一樁人情。他在信上說,劉七公子是他的好友,公子若有需要幫忙的,但講無妨!”

 意思就是,只要他能幫的都儘量幫。

 劉子嶽就喜歡這樣的痛快人,笑道:“容老闆,我帶了一批棉花過來,想在松州找個買家,不知容老闆有沒有興趣!若是容老闆有合適的人選,也可推薦給我,事後我必有重酬!”

 容建明眼睛一亮:“棉花?現在可帶了?”

 樣品當然帶了,劉子嶽朝黃思嚴使了一記眼色。

 黃思嚴連忙將包袱拿了下來,打開給容建明看。

 容建明摸著柔軟雪白的棉花,讚許地點頭:“不錯,冬天來了,想做棉襖棉衣的人不少,咱們布莊便有人詢問,我倒是可以吃下公子的這批棉花,只是不知這價格?”

 “我們也是剛到,對當地的行情不是很瞭解,容老闆覺得多少合適?”劉子嶽把這事又給拋了回去。

 容老闆直言道:“現在布莊、成衣鋪子裡的棉花大概在一百八十到兩百文之間,我也按這個價收購公子的棉花,公子意下如何?”

 劉子嶽當然不同意:“這怎麼行?容老闆還得白搭店鋪、人力進去,不合適,咱們的價格不能高於一百五十文。”

 他知道,容老闆這是故意想還周掌櫃的人情,所以免費幫忙賣。

 但生意不是這麼做的,那人情也不是劉子嶽的。

 劉子嶽覺得容老闆這人做買賣還是比較敞亮的,也願意以後繼續跟他做買賣,那更不能佔這個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