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如天兒 作品

第八十一章:梨園奇葩

    常之新和範漣兩個離開座位,跑到後面來抽菸說話,與商細蕊隔著牆只有五六步的遠。按一般人來說,臺上戲音胡琴那麼響,肯定就聽不見別人的談話聲了,但是商細蕊這雙耳朵也不屬凡品,常之新那把倒黴嗓子,就是化成灰他也辨認得出。

    範漣抽著煙,也給常之新點了一根,笑道:“今天兩個票友小姐倒很露臉,難得,難得啊!可惜你那個冤家對頭沒來,等會兒就看周香芸的了。”

    常之新呼了兩口香菸:“你把他們兩個說得那麼認真,我看也沒什麼!他要真和程鳳台那麼要好,今天能不給這個面子?”

    範漣笑道:“你還不夠知道他的嗎?再要好也架不住他耍性子。”

    常之新百思不得其解地說道:“程鳳台這個人,是相當不錯的,怎麼就糊塗到和他沾上了!他除了這幅皮相還算好,其他哪裡討人喜歡,哪裡值得人喜歡他?我看程鳳台並不是色慾燻心的人。你是嫡親小舅子,也不勸著點?”

    範漣的想法和常之新差不多。作為戲迷,他把商郎當活菩薩捧著;作為程鳳台的小舅子,他始終不贊成兩人的這段化外情緣,此時唯有苦笑:“我姐夫是能聽勸的人嗎?”

    常之新又道:“你看著吧,我比你們都要了解商細蕊。程鳳台遭殃的日子在後頭呢!”

    範漣嘆息:“哎,不說了,不說了。盼他們好吧!”

    商細蕊聽到這裡,渾身的血就像摻上了汽油,轟地就燒著了!什麼後果都顧不上想,攥緊了茶碗從牆後殺氣騰騰地繞出來,見到常之新,他也不叫也不罵,幾步上前,把手裡的茶碗猛然扣在常之新頭上!那茶碗一擊而碎,裡頭剩有半碗熱茶,全潑灑到旁邊範漣的臉上,範漣以為是常之新的一顱熱血被商細蕊砸出來了,嚇得腿軟,靠住牆大喊了一聲:“商老闆啊!!!”

    所有的人都向這邊回頭看來。

    程鳳台見到商細蕊,腦子一懵,繼而打了個激靈,猶如見到天降夜叉到此屠戮,心裡直呼蒼天。蔣夢萍看見商細蕊揪著常之新的衣領好像還要動手,而常之新半邊臉都浸在血裡了,肯定是重傷!她奮不顧身地朝他們奔過去,完全忘了自己一介女流,還不敵商細蕊一指頭的力氣。想不到有人比她還走在頭裡,曹貴修看見商細蕊亮拳腳就覺著來勁,兩三步飛跑到近前,掐住商細蕊的關節迫使他撒手。商細蕊已經氣紅了眼睛,下意識地打出一拳,曹貴修一躲就躲開了,轉身又要來扣他肩膀。兩人就此拆招換式對了幾套拳頭,那是真武功,可不是一般的街頭鬥毆,沒有人敢上去拉的。程鳳台看著只覺眼花繚亂,曹貴修久經戰場是玩兒命的高手,生怕商細蕊吃了虧,急得嗷嗷叫喚。商細蕊也確實有欠實戰,和一個殺人如麻的兵頭過招,那些漂亮功夫都顯得捉不上勁。幾招過後,曹貴修看準機會腳底下一勾,把商細蕊絆了個仰倒,又往他腹上擊出一拳。本來趁此一舉,曹大公子一個猛虎下山撲將過去,就能把商細蕊按死在地上。但是臘月紅卸妝卸到一半,聞聲跑來助戰了!見著他們班主打架落敗被人欺負,那還能行?!悶聲不響,跳起來對著曹貴修的脖子就是一腳,把曹貴修踢了一個大跟頭!那一腳彷彿踢的是孫主任的心肝,引得老頭也和程鳳台一道心疼地叫喚上了。

    曹貴修吃了這個損招,被踢得頭暈目眩,坐在地上片刻搖搖頭睜開眼睛,也不找人打架了。只見他望著臘月紅,忽然牽動嘴角,陰惻惻地笑了一笑!這一笑卻比動手還可怕,臘月紅心裡一凜,往後大大地退了一步低下頭去,再不敢近前半步。

    那邊蔣夢萍擋在常之新身前,像要咬人一般瞪著商細蕊,哭道:“你要瘋到什麼時候!”

    商細蕊一骨碌爬起來,像一隻野獸似的靠近過去。蔣夢萍雖然害怕,但是一步也不讓,她對常之新這份心意,也是上刀山下火海,比誰都不差什麼!姐弟倆互相對視,倒是商細蕊在她的眼光之下呆住了。

    蔣夢萍收了淚水,喉嚨裡痛苦地喊道:“你打死我吧!”

    同樣一句話她曾經也對他說過,那個時候商細蕊沒能下得去手,扔了磚頭自己哭著就跑走了。今天她又拿這一句來要挾!商細蕊都不知道,蔣夢萍這把唱旦的小嗓子,原來還能發出這樣渾厚巨大的聲音,震得他胸口起伏不定。他看了看常之新,又看了看蔣夢萍。這對夫妻,不知道前世裡和他有什麼冤孽。丈夫先奪走了他的姐姐,現在又來挑撥他的二爺,彷彿立志要將他珍愛的人全從他身邊鏟走!妻子有了男人就忘乎所有,一著急還以死相逼,好像認準了他捨不得要她的命!

    商細蕊身子往前一衝,也不知道是要做什麼。程鳳台趕緊撲上去,從背後將他一把抱住,拖了就朝門外走。商細蕊硬挺挺掙了一把,程鳳台硬挺挺地摟著他,在他耳邊說:“你要打死誰?你先打死我!”商細蕊緊繃著身體,還很不甘心。程鳳台一邊抽出聲音說:“孫主任,不好意思,我先帶商老闆回去。你們接著看戲!”竟是把商細蕊活生生拖走了,留下眾人面面相覷。

    此時正是程美心的用武之地,她發揮出交際花的特長,笑容滿面地把堂會重新組織起來,安排範漣送常蔣夫婦就醫療傷,安排戲子們上戲。其餘人等目睹了一出八卦,雖然從頭看到尾,卻看得懵懵懂懂,就知道商老闆打人了,打的是誰,不知道;為什麼打的,也不知道。各自入座,各自與朋友們分頭談論,使氣氛進入另一種詭異的喧騰之中。尤其今日的貴客曹貴修特別地給面子,整理軍裝拍去浮灰,重新坐下來等著聽昭君出塞。他落座後面無表情的摸摸脖子,嘴裡發出抽涼氣兒的嘶嘶聲,孫主任怕他是捱了一腳生氣了,小心翼翼地瞅著他,他卻忽然扭頭一笑,說:“孫主任,商老闆的打戲過癮吧?”

    孫主任說過癮也不是,不過癮也不是,乾笑了兩聲。曹貴修這一扭頭瞥見臘月紅,喊他:“小子!過來!”

    孫主任和臘月紅都以為曹貴修是要進行報復了。但是曹貴修硬把臘月紅千里迢迢從院子的那一邊喊到這一邊來,來了以後,他又視若無睹,一下都不理睬。臘月紅被幹撂在旁邊,唯恐他會突然拔槍,提心吊膽的。孫主任也陪著提心吊膽的,覺得這位大公子比他爹難對付,有點兒摸不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