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如天兒 作品

第七十一章:以胎訛詐

    程鳳台道:“好啊!我說他辦公室電話老也打不進來呢!”密斯林眼神裡露出一點楚楚可憐,程鳳台笑道:“行了,玩兒你的吧,我不告訴他。”

    密斯林沖他甜甜一笑,就要與範漣通報。程鳳台先按住她,悄聲打聽道:“你們經理這幾天心情怎麼樣?”

    密斯林道:“還不錯呀!今天拍賣會上買的油畫到了,更高興了。”

    程鳳台問:“生意還順當?”

    密斯林道:“您問我吶?您可是二東家呀,比我更清楚了。”

    程鳳台看她一眼:“不許調皮,小心我告你狀啊!”

    密斯林笑著低聲道:“您問的是小賬上的生意呢,還是大帳上的生意呢?”所謂大帳是范家宮中的產業,範漣只負責籌劃打理,年終拿一份份例;而小賬完全是範漣私人名下的事業,借范家的樹蔭發發財,這也是歷代以來不成文的規矩了。

    程鳳台摘下墨鏡來擦了擦鏡片,又戴上,道:“大帳上的生意和我有什麼關係,我不敢想,不然讓人說我吃岳家的,多難聽啊!小賬的生意呢,看他三天兩頭在外面玩,別到手的錢又給我賠出去,我是要考慮一年和他劈兩次帳了!”

    密斯林連連擺手:“二爺您可別,沒這麼個說法的。您要忽然抽一次帳,我們這就動不起來了。煙糖生意還不好做嗎,您還怕賠了?這才剛是上半年”密斯林神秘兮兮地笑道:“反正您等著瞧,年末準讓您笑得合不攏嘴。要實在不信,我拿賬本來您看。”

    程鳳台直起身子道:“我不看,他那個脾氣——”程鳳台想罵一句小娘養的女人脾氣,但是又不好在手下人面前不給範漣面子:“他的脾氣,知道了會多心的,回頭和我賭氣,不理我了。”轉眼向密斯林笑道:“我就相信你說的話,比賬本還信。”

    密斯林格格地笑起來,程鳳台也笑,進了範漣辦公室,臉上笑意還濃。範漣端著一杯咖啡,半拉屁/股靠坐在辦公桌上欣賞油畫,畫中是威尼斯的河景,滿張畫盡是水淋淋的清涼的波光。

    程鳳台笑道:“喲!畫不錯!就是看多了容易尿床!”

    範漣氣得笑道:“你就愛拆臺,一進門就沒好話!剛才為什麼跟密斯林嘁嘁喳喳半天不進來?你不要跟我的秘書湊近乎,密斯林是幹事兒的,不是給你鬧著玩兒的!”

    程鳳台把文明棍夾在腋下,騰出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笑道;“我看她挺好玩兒的,每次見她都在抹口紅。她嘴上的口紅怎麼總得隔一會兒擦一層?是不是被你給舔掉的?”

    範漣嚴肅地笑道:“不要胡說。”又道:“密斯林不錯,又漂亮又能幹,算盤打得好,個性也很好。我就怕找不著這麼能幹的人了,都不敢跟她隨便鬧著玩,你也不要招惹她。”範漣在家裡壓抑慣了,因此格外喜歡曾愛玉、密斯林這樣活潑開朗的女性。哪怕不能親近,放在身邊聽她們說說笑笑也是開心的。

    程鳳台品著咖啡,與他並肩靠在寫字檯邊上看油畫,說道:“得了吧,我現在被你姐姐和唱戲的大爺內外夾擊,我還敢招惹誰啊?這事兒我給你辦妥了,你也趁早收收心吧,那麼大個北平,不夠你挑個老婆?姑娘是一年嫁一批,越拖越沒有。”

    範漣點頭道:“我在等察察兒長大。”

    程鳳台瞥他一目:“我抽你信嗎?”

    範漣道:“行了說事吧,曾愛玉答應了?”

    程鳳台把談判的結果與範漣轉達,範漣聽得簡直耳朵一聾,難以置信地反問道:“三十萬?她瘋了?就算生個赤金的孩子,值三十萬嗎?”他把咖啡杯往桌上一擱,一揚手:“算了,給她三萬讓她走人吧,願意留下孩子,我翻個倍給六萬。”

    程鳳台道:“你這會兒痛快了,晚了,早幹嘛哭哭啼啼求我來?我都答應她了!”

    範漣瞪著程鳳台老半天,氣鼓鼓的轉到寫字檯後面,一屁/股坐下來打開一份文件寫寫劃劃:“原來不是她瘋了,是你瘋了!她怎麼不敢跟我開這條件?分明是訛你呢!跟你那抖家底一套一套的,跟我,哼那神氣的!”他恨得直搖頭。程鳳台索性坐到他桌上,望著他笑道:“哎,她跟我無非就是訛點兒錢。你和我說說,你是怎麼被她訛得傷了心的?看你那回哭成那樣,不全是裝的吧?”

    範漣道:“我傷她什麼心?我是自傷身世!”

    程鳳台一拍一疊文件:“說得是,你看,我從來沒你那些娘娘腔的唸書人心思,是吧?可是你猜怎麼,我前天見著她,真正地談了一席話,我也自傷身世起來。”他頓了頓嘴,說道:“看到她,我想到我媽了。”

    範漣的鋼筆都澀了,甩甩筆尖,道:“那好啊,那你就認她做個乾媽,以後好好孝順她。”

    程鳳台把他的鋼筆一抽,拍在桌子上冷眼看著範漣。範漣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嘆口氣道:“孩子我是真想要,我肯定比她想要。可她這人實在膈應,萬一要鬧出來,壞我名聲。給她錢呢,實在是,有點憋屈啊”

    程鳳台道:“誰讓你傻!一開始她試探你要弄掉孩子,你就別露聲色啊!換別的公子哥兒,她不肯墮胎還要逼著她去呢!想生都沒得生!你倒好,拼死拼活那麼攔著,讓她看透了你的心了,不訛你訛誰?這還是按你的身價開的口,你打個牌輸幾萬,買個手錶花幾萬,這副畫多少錢?意大利的?”程鳳台用手杖指著牆上的畫,幾乎要沾到威尼斯的河水了,被範漣跳起來攥住,程鳳台用力甩開他,提起棍子作勢要揍:“她能不知道你的身價?恩?話說回來,生孩子以後,她姿色保不保得住,還能不能吃得上這碗皮肉飯就不一定了,落到次等去,價碼差多少?以她的美貌、言談,前程值個三十萬應該也夠了吧?你就大方點得了,就當妓/院典個花魁,遣散一個姨太太,息事寧人吧!”

    範漣不吭聲。

    程鳳台道:“那你只有一條路,你買兇宰了她吧。”

    範漣緩緩抬頭道:“那得多少錢?”彷彿真覺得這是個主意。氣得程鳳台用手杖敲了他兩下:“你這造孽玩意兒!”站到地上重新戴上眼鏡:“總而言之,你的骨肉是被曾愛玉綁了票了,至於贖不贖,自己看著辦吧!”

    這一句真點著範漣的心了,他現在看曾愛玉就如同看一個綁架犯,以胎訛詐,十分可恨。可是在他心裡,小孩子在孃胎裡和在孃胎外面並沒有什麼分別,都是有這麼個人在了。他又嘆氣又搖頭,心裡已經認了輸,自己這半年忙出忙進,算是白忙活了,掙來的錢都還兒女債去了,忽然心中就湧出一股溫柔悲憫的感情,好像憑空地老了一程。

    程鳳台當他還在心疼錢,使壞道:“你真捨不得出這筆錢,我來。”範漣很吃驚的樣子,程鳳台繼續說:“我就當給商老闆買個小徒弟,以後改姓商,給你唱戲聽。”

    範漣騰地站起來:“你別瞎鬧啊!這怎麼行!”

    程鳳台一路走一路笑,一路就載著大西瓜去見商細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