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如天兒 作品

第七十一章:以胎訛詐

    七十一

    程鳳台著急火燎地跑到戲園子包廂,見到商細蕊,第一個反應就是放心了。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說免費閱讀。鈕白文坐在商細蕊一桌,與他交頭接耳聊得正熱鬧呢!這可好,有人專門陪著玩兒,使他不寂寞,他脾氣就要小得多了。侍應生將要領程鳳台落座,程鳳台一擺手,靜靜走到他倆身後揹著手站著聽。這會兒商細蕊的師父不在臺上,就聽見商細蕊閒聊天道:“錦師父帶來的這個胡琴真不錯。”

    鈕白文笑道:“您年紀輕,難怪不認識這位操琴的。這位當年在北平——那時候還得叫北京了,在咱老北京可是排得上字號!鼓樂行裡的‘清平樂’,聽過沒?清是何少卿,平是齊家平,這一位就是喬樂喬老闆。老人兒了!等散了戲我還得去拜會拜會他,商老闆一塊兒?”

    商細蕊道:“散了戲,我要和錦師父吃宵夜,到時候一起吧!”他想了想:“怎麼操琴的還稱上老闆了?”

    鈕白文笑得哼哧哼哧的:“他是角兒唄!哈哈,哈哈!操琴的是和角兒一塊兒劈賬的,是吧?原來你的黎伯能得多少?”

    商細蕊一點兒也不避諱這種問題:“和我一向是拿四成,和別人,黎伯多的時候能有七八成。”

    鈕白文點頭:“黎伯的琴是好極了的,就是不怎麼出名,我還奇怪呢,怎麼我在北平這麼多年,從沒聽說過他老人家。想不到傍上你這碗飯,大器晚成了!這個分賬法兒是按能耐不按名氣,商老闆您仁義!”

    商細蕊自己也在那兒點頭,認為自己很仁義。當初在匯賢樓,他就聽出來黎伯的琴藝非同凡響,就是總犯懶,總在敷衍,總想趕完了戲回家歇著去。是他把黎伯葬在心底的那抹戲魂兒給勾出來了。

    鈕白文道:“反正在我們琴言社,還是胡琴拿不過角兒的份例。這個喬樂老爺,有一回和四喜兒配戲,四喜兒抽多了大煙,上了臺還醉煙呢。下戲分賬,喬樂硬要拿七成,說:‘要不是我給你託腔保嗓,你這出準現眼了,座兒聽不出你的岔子,不是因為你高明,是因為我給你遮掩過去了。’好嘛!四喜兒當年是什麼腕兒?他一開嗓子,居然被個拉弦的拿了大頭,都結下仇了!”鈕白文又哼哧哼哧地笑起來:“你說,這份尿性,是不是得叫他喬老闆?”

    商細蕊也笑了,笑了一陣,道:“說到黎伯我想起來,水雲樓還沒個襯我的胡琴!黎伯走了,原來那個頂不下來,有的文場還得我給拉琴去!鈕爺您認識的人多,勞您薦一個給我吧?”

    鈕白文拍胸作保:“這沒問題,您出手大方,還怕聘不著好的?在您手下拿個三成就該樂得顛出屁了!”

    商細蕊被捧得挺得意,往椅背上一靠,端起茶杯撇開茶葉沫子,派頭十足地跐溜了一口,然後瞥見幾步之遙的程鳳台。他扭頭看了一眼程鳳台,程鳳台笑吟吟地瞅著他,他不理不睬地晃晃頭,佯裝面色不豫。鈕白文察覺到了,回頭一瞧,連忙站起來,抱拳拱手道:“喲!程二爺!有日子沒見,您來了多一會兒了?快坐,坐!”

    程鳳台與他回了禮,坐下笑道:“我要不站著聽個壁腳,也沒處知道這些梨園掌故!”

    鈕白文笑道:“這哪兒的話!您還用站著聽壁腳?商老闆這眼界都能對您另眼相待了,您票戲票的可地道啊!”

    程鳳台聞言笑得很歡實,眼睛瞥著商細蕊:“是嗎?商老闆對我另眼相待來著?”

    臺上正換幕呢,一樣也沒有可看的,商細蕊盯著臺上目不轉睛,裝作什麼也沒聽見,而程鳳台望著他只管微笑。鈕白文是梨園行混老的人了,早看出他倆有些長短,陪兩句閒話,忙不迭就告辭去了後臺。他一走,程鳳台就挪過去,貼著商細蕊坐著了,商細蕊鼻子裡哼了一聲,程鳳台在桌子底下悄悄把手搭在他大腿上,拍了兩下子:“聽見沒有,鈕爺誇我嫖戲嫖得地道。”

    商細蕊橫他一眼:“把你那舌頭捋直了再說話!”

    程鳳台道:“哎呀,對不起,上海人舌頭不利索,冒犯商老闆了。‘票戲’!‘票’!對不對?”

    程鳳台的一口普通話字正腔圓,向來是很少有破綻的,不知根底的人,都猜不出他原是上海人。商細蕊就知道他是沒正經,在那逗著玩兒呢!振了振腿,也沒能把他那隻下流的手振開,反而越摸越往上走了,商細蕊哎地一聲,隨後嘴裡一嘖,道:“你今天又來晚了,你幹嘛去了?”

    這叫該來的總得來,程鳳台很有準備地,感情相當飽滿地眉飛色舞道:“我去給商老闆找八卦了啊!範漣那小子出事了,你要不要聽?”

    商細蕊戲也不要看了,臉色大放光彩,很有點幸災樂禍似的轉過屁/股來:“哦!他怎麼了!你快說!”

    程鳳台壓低聲音道:“他要當爹了!”

    商細蕊愣了一愣,驚奇道:“哎呀!他還沒結婚呢,那不成了私孩子嗎?孩子媽是誰?”

    程鳳台道:“我可偷偷告訴你,就是東交民巷的那個曾小姐,你還薅人家頭髮的。”

    商細蕊並不為自己的粗魯感到羞愧,皺眉道:“那個不好,怎麼是那種女人!”

    程鳳台驚訝地笑道:“看不出來,商老闆還會挑人出身!”

    商細蕊道:“那個就是不好,當著男人的面,露半拉奶子,不好。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說免費閱讀。小來出身也低,小來就很好,賢妻良母。”他對女人的態度仍屬於封建陳舊,很看不慣女人性感奔放。平時程鳳台看一本電影雜誌,上面印著好萊塢女明星穿一件低胸睡衣的照片,他都要很羞憤地斥責程鳳台“不學好”,然後要把這本“髒東西”丟出去。在他的觀念裡,便是妓/女也不能這麼穿衣裳,這麼穿衣裳的女人,簡直比妓/女還要下流了。因此他對曾愛玉是一點好印象都沒有。

    程鳳台道:“要她賢妻良母做什麼,又不能娶回家。她模樣長得出挑,能生下一個同樣漂亮的小寶貝兒就成了。範漣現在是當家的,范家那麼講究,以後不能娶個小老婆養的姑娘吧?門當戶對的嫡出小姐,那什麼名媛、閨秀,都是被人捧出來的名聲,其實長得並不怎樣。我看那氣質長相,都還及不上你們水雲樓的戲子,太糟蹋範漣了。”

    商細蕊道:“那當然了!我們唱戲的,長得醜的師父都不收。”

    程鳳台點頭:“商老闆就是長得俊,所以師父一眼就相中了,是不是?”

    商細蕊很自豪地說:“不但長得俊!我還嗓子好!我師父聽見我哭了一聲,立時就掏大洋要下我了!”

    程鳳台笑道:“是,你哪裡都好!”

    商細蕊很容易就被誇獎了,笑得泛著傻氣,搖了搖身子,與剛才鈕白文面前的商老闆瞬間不是一個人了。此時他的錦師父上了臺來,商細蕊馬上按住程鳳台的手,繃緊了渾身的皮肉,急促嚴厲地喝道:“別說話!”程鳳台憋著屁也不敢放一個。商細蕊閉著眼睛,手指尖兒在程鳳台的手背上一彈一彈壓著板,他還像個小學生似的認真揣摩著他師父的唱腔。錦師父唱了一刻多鐘,又下臺去了,別人的嗓子,商細蕊是不在乎聽的,睜開眼睛與程鳳台閒聊道:“我想到前年何家的大少爺了,也是這樣一回事,同家裡的丫頭生了個兒子,沒瞞住,結果鬧得大家都知道了。後來孩子留下了,丫頭打發了,但是也就沒有官宦人家的小姐肯嫁給他了。”商細蕊笑得可來勁:“這下範漣可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