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82章 春江花月夜


邢剪走到小徒弟身旁站定,彎腰拎他耳朵,不怒自威道:“我問你哪抓的!”




陳子輕背脊冒涼氣,表情從容淡定: "林子裡。"




邢剪的鼻息裡噴出笑意,有股子促狹意味:“你師傅我在這一待就是二十多年,我怎麼沒見過一隻鴿子?"




陳子輕睫毛抖動: "師傅,這你問我,我哪知道。"




邢剪的熱氣打在他耳廓上: “要我把你大師姐跟二師兄叫來,讓他們說說見沒見過鴿子?”陳子輕舉著蒲扇給師傅扇扇風: "師傅,你們沒見過,不代表我就不能見到。"他一口咬定: "這真是我抓的。"邢剪盯視小徒弟幾個瞬息,看似是信了,他揭開砂罐蓋子。




陳子輕的視線落在掌著蓋子的手上,蓋子很燙,他要隔著布才能碰,邢剪直接上手,皮是有多糙。




邢剪看著砂罐裡的鴿子肉跟湯水: “也不知道師傅哪天只剩一口氣了,你那份心能不能比得上這




一半。"




“師傅,你怎麼咒自己啊。”陳子輕脫口而出,




“我希望師傅健健康康的。”邢剪愣住了。




陳子輕也愣愣的,我怎麼好好的說這個。




邢剪手一鬆,砂罐蓋子跌回去,翹動著磕破了個小口子: “老么是想說,師傅康健?”“差不多啦。”陳子輕眼神飄忽不自然。




邢剪抬起沒有手掌的左手: "那你告訴師傅,這要如何康健?"陳子輕答不上來。




邢剪看小徒弟抿著嘴很是心疼憂傷,他扯了扯麵部肌肉,喉間震出渾厚的大笑聲: “不矯情了不矯情了,真他孃的渾身不自在!"




陳子輕: "……"邢剪的左手掌是怎麼斷的啊?【你的師傅從未和你們講過】




哦,秘密。




邢剪去屋裡看秀才,小徒弟生怕他把人怎麼著,飛奔在他前頭。一弱不禁風的文人書生,滿口之乎者也,他除了嫌煩喝斥幾句,何時動過手。




“秀才好不容易睡下。”陳子輕攔在門邊。




邢剪俯視屁大點的人,連師傅都敢攔,無法無天。他黑著臉掃向草蓆上的細長一條: “生白髮了?"




陳子輕唉聲嘆氣: "為情所困。"




邢剪絲毫不怪: "就他這落魄樣也要談情,不困他困誰。"




陳子輕不認同地嚴肅反擊: "師傅,話不能這麼說,富人也有被情困住的。"




"富人起碼能在娘子想換衣裳時,帶她去綢緞莊,讓她挑自己喜歡的,"邢剪頓住,暴躁道,"我跟你講這個做什麼!"




陳子輕搞不懂他怎麼突然發火,莫名其妙。"師傅,你回去做棺材吧,我在這照顧秀才。"邢剪硬邦邦地吐出兩個字: "不做。"陳子輕說: “那你撈屍去啊。”邢剪吊高粗黑的眉毛: "老子就非得忙,不能空閒一下?"




陳子輕無奈: "能能能。




邢剪的耳根無端一紅,有種小徒弟讓著他的錯覺。




師徒二人在屋外站了片刻,秀才抽抽嗒嗒地幽幽醒來,陳子輕要進去看他,背後短褂被一把扯住,阻止了他的動作。




邢剪面容兇怒: "面巾不帶就敢進




去,也不怕他把病傳給你!"




“不會的。”陳子輕保證道。




哪知秀才退熱了,他卻渾身發汗,眼眶燒得要炸裂,虛弱地躺下了。




邢剪給他灌藥,他喝一小半,漏一大半,邊喝邊咕嚕著挺起胸脯咳嗽,要被嗆死的感受直擊天靈蓋。




“我要大師姐……”陳子輕氣若游絲地往床邊爬。




邢剪把他提到自己腿上: "“男女授受不親,你讓你大師姐給你喂藥,像話?"陳子輕就勢枕著他肌肉堅硬的腿: "那我要二師兄。"




邢剪不由分說地掐著小徒弟的下巴,將剩下一點藥灌他張開的嘴裡,大手攏上他嗆紅的眼睛跟鼻子,粗魯地抹了抹: "行了!"




陳子輕還不肯放棄,藥碗被“哐”地摔在桌上,他縮了縮溼淋淋沾著藥汁的脖子,委屈巴巴可憐死了。




"魏二!你小師弟說他要你!"




陳子輕的腦袋被抱起來,往床上一扔,邢剪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力氣多大啊,屬牛的吧!他眼冒金星: "不是,我隨口一說,師傅,我藥都喝完了,用不到二師兄了,誒,師傅……師傅啊!"




邢剪人已經出了屋子。




魏之恕從義莊院牆的大洞外往裡探頭: "師傅,剛剛你是不是說小師弟要我?"




邢剪把門帶上,摩挲指間的潮溼: "要個屁,他胡謅的,你也信。"魏之恕穿過牆洞走進院裡: “我信。”




邢剪眉峰一壓: "你小師弟有今天,都是你慣的,沒事少慣他。"




魏之恕笑著走到屋前: “我慣了這麼多年,師傅都不管,怎麼如今卻要管了。””我能不管嗎,他從前什麼樣,現今什麼樣!"




魏之恕不解: “什麼樣?”邢剪瞪了眼一肚子廢話的二徒弟。屋裡傳出咳嗽。




師徒同時抬腳,相視一眼,做師傅的並未進去,但他也沒讓徒弟進屋。




"不就是咳兩聲,能有什麼大不了的。"




邢剪給雞媽媽似的二徒弟派了個活: "砍柴去。"




魏之恕略微不滿地蹙了蹙眉




,義莊四周的乾柴都讓他砍完了,要往外擴展地點,他這一去一回,快也要一個時辰。




"那小師弟……"




邢剪受不了二徒弟的操心命,把他扳過去背對屋門,拍著他的肩膀道: “別婆婆媽媽了,你砍完柴回來,你小師弟還在床上躺著,胳膊腿都在,掉不了一根毛,少不了一塊肉。"




陳子輕不知道屋外的情況,他咳了會緩下來,揉揉因為咳嗽發疼的嗓子,被褥裡的身子又燙又溼, 襠都要滴水了。




上個任務一開始就發燒,這個任務也沒逃過去。




陳子輕使勁撥了撥小臂最外沿挨著腕骨的黑布條,眯著一隻眼湊上去看,裡面的皮肉還是紫黑色的,果然退不掉。




屋門被推開了,陳子輕趕緊閉眼裝睡。




被子動了動,一條手臂伸了進來,他一哆嗦,並著腿夾緊。沒用。




浸著熱汗的溼褲子還是被扒下來,抽出了被窩。他光|溜了。




腦門一綹一綹的溼發裡粗暴地|插進|來手指,粗大指骨蹭著他滾燙的皮膚撩起髮絲,在他露出來的胎記上搓搓: "上衣也要師傅給你扒?"




陳子輕睜開燒紅的眼眸,白了他一眼。




邢剪怔然片刻,沉沉笑著在小徒弟溼漉漉的頭髮上揉了一把。屋內瀰漫著藥味,混雜淋漓的溼熱氣息,師傅跟小徒弟你一言我一語。




“那師傅給你扒上衣的時候,別一副良家婦女被強的樣子,能把人笑死。”.”




"都扒了,我打水進來給你擦擦。"




"擦哪兒啊?"




"你哪兒溼了,就擦哪兒。"




"都溼了。"




"那就都擦!"




陳子輕高熱一天就退了,低熱持續了兩三天,他味覺恢復了便不喝粥了,要吃肉。管瓊給他燒了一大盆肉,油煽掉了大半,不怎麼膩。




陳子輕吃得飽飽的,熱切地接走了刷鍋洗碗的活,他拿著一捆草茬在鍋裡刷擦,魏之恕進來了。"師傅呢?沒回來嗎?"陳子輕向伙房外瞧。




魏之恕臉一陰,他跟師傅在江上撈了個沉屍,給人送過去了,由於




是窮人家,他們一個銅板沒收。




那戶人家心存感激,塞了他們一袋大豆,一袋白蘿蔔,就在院裡放著。




師傅在吩咐大師姐切多少蘿蔔做鹹菜,他自己先來伙房填飽肚子,小師弟不關心他餓不餓,就問師傅。




魏之恕越想越愜氣,正當他裝著怨氣的瓶口要崩開的時候,耳邊冒出少年飽含關心的清亮叫聲:"二師兄,你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