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82章 春江花月夜

陳子輕起夜上茅房看見秀才屋裡點著燈,想著他沒睡便過來看看,近了才發現他的院門跟屋門全開著。




秀才不在家。




門沒關就算了反正沒什麼貴重東西,但燈都沒吹滅,這就不合常理了,足以證明他外出時的急忙倉皇。




陳子輕擔心秀才有什麼事,他在屋裡等著,打盹眯了好幾下才把人盼回來。




哪知人回了,魂沒有。




陳子輕就跟第一次見秀才一樣,被他的狼狽驚到了。曹秀才難堪地用袖子擋臉,想著崔兄已經見著了,便慢慢放下了袖子。




陳子輕的視野裡,秀才眼皮腫著,眼眶通紅,他哭過了,而且哭了很久,情緒崩塌的痕跡從雙眼蔓延到顴骨,鼻尖,乃至脖頸,多撕心裂肺。




“我睡不著,出去走了走。”曹秀才回答好友的問題,聲音啞啞的,“崔兄,夜深了,回去歇息罷。"




明顯不想與人說話,很累,只想一個人待著。陳子輕晃著神: “噢好,我馬上就走。”




他顧著秀才的感受垂頭走路,經過對方身邊時都沒多打量一眼。




直到走出小院,他才想起來被自己遺漏的事情,不得已地停住腳步回頭: “秀才,那副蘭花耳環.……"




曹秀才的背脊僵硬,喉嚨裡隱隱溢出壓抑的哽聲: "很襯她。"




陳子輕在茅房想事情期間,後知後覺那份祝賀禮不合適,他應該買個有百年好合寓意的東西,而不是貼身飾品,因此就想拿回去,換個別的。




秀才這反應,耳環已經送出去了,那姑娘也收下了。




送的一方跟收的一方當時是什麼情況,兩人不覺得這不合禮數嗎?怎麼好像都不在狀態,還是說,這個背景下可以接受?




陳子輕又想,秀才這會從外面回來,必然就是去見那姑娘了。看樣子深夜約會的結果不好,吵架了,而且不是簡單的拌嘴皮,是瀕臨分道揚鑣的程度。




“只是,”




陳子輕聽見秀才的聲音,他定神屏息,耳朵捕捉到了很輕的後半句。秀才說的是——崔兄的祝福,曹某怕是無福消受了。




陳子輕的眼角抽了抽,書裡說以前車慢馬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秀才這段情要是真的黃了,那




他還能




開啟第二段嗎?




能的吧,秀才還年輕。




陳子輕心神不寧地回了義莊,後半夜幾乎沒入睡,他清早就來找秀才,破屋裡靜悄悄的,秀才竟然沒在讀書,甚至都沒起床。




“秀才?”陳子輕驚叫。




曹秀才躺在草蓆上面,不過一夜之間,他的暨發裡就長出了不少銀絲,明明是二十四的年紀,卻像是人到中年,滄海桑田。




陳子輕大受震撼,原來昨晚已經分道揚鑣了嗎?那也不至於..不能這麼想,沒有感同身受,不好評論。




陳子輕見曹秀才氣色不對,他單腿跪在草蓆邊,一摸對方額頭,觸及的溫度燙得他一驚。曹秀才燒迷糊了,分不清今夕是何年,乾燥深紅的嘴一張一合地說著什麼,發不出聲。陳子輕把耳朵湊上去聽。




曹秀才在背書,揹他讀過的聖賢書,陳子輕勉強辨出是禮義廉恥,君子有德相關。




陳子輕搖搖頭,都發高燒了還背書,這用功的力度放在現代世界的高考生頭上,怎麼也是個一本。




“秀才,你病了,你有藥嗎?”陳子輕問道。




曹秀才依舊在斷斷續續地背誦,機械地揹著,魔障了似的,彷彿只要他不背,他就要被邪物侵佔身體和神智。




陳子輕把秀才額頭的帕子拿下來,溼潤清涼都被蒸乾了,他給帕子過過水,擠得不滴水了,重新放回秀才額頭上面,起身跑回義莊。




管瓊在義莊左側的雞棚前,一群母雞圍著她。




陳子輕快步跑向管瓊,土塊被他踢出去老遠掉進草叢裡,母雞們焦躁地撲扇著翅膀亂飛。這似乎預示著今早的不安生。




管瓊左手端小鐵盆,右手抓起盆裡的一把菜葉往前一灑,小師弟踩著落地的菜葉跑到她跟前,喘得厲害,整個人急慌慌的,像是六神無主,看她的眼神滿是信賴。




"小師弟。"管瓊冷淡的唇開啟, "莫慌。"




陳子輕點著頭調整呼吸: "秀才,呼,秀才高熱不退。"管瓊波瀾不驚道: "可有出汗?"陳子輕想想: "出了,脖子裡都是溼的。"




管瓊再道:“可有通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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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瓊又給雞灑菜葉,容色雖不到顛倒眾生之地,卻也秀美,氣質更是少有。"大師姐,師傅不准我一個人去鄉里,你陪我去好不好,我們給秀才請個大夫。"




小師弟心急如焚,他的好友不出意外就只是生了一場溫病,竟能讓他如此驚惶,天都要塌下來了一般。




管瓊不語。




小師弟耷拉著腦袋胡亂擦臉,不知是擦汗,還是擦淚,離她很近,不像過去那樣怕她,避著她了。




管瓊將鐵盆給小師弟: “你餵雞,我去看看。”陳子輕怔了怔,雙手接過鐵盆: “那麻煩大師姐了。”他衝管瓊青竹似的背影喊: "大師姐,謝謝!"管瓊平坦白淨的眉心擰了一下,隨之是唇微挑,謝什麼,身為大師姐,職責所在。




陳子輕通過管瓊瞭解到所謂溫病,實際就是他熟悉的感冒發燒。管瓊讓他無需緊張,他有苦難言。




曹秀才運氣好,義莊有他能喝的藥,陳子輕在他伙房的小爐子上煎好放溫熱,一勺一勺地喂他喝下去。




"包袱……包袱……"曹秀才昏昏沉沉地念著。




“你說繡著牡丹的那個啊,在呢,在你懷裡頭。”陳子輕抓著他的手,帶他去摸包袱。曹秀才摸索著抱緊,嗚咽幾聲,痛苦地大哭起來。




陳子輕都想找監護系統買小道具讓秀才過情關了,因為再這麼下去,他也跟失戀差不多,能瘦一圈。




心累的陳子輕花20積分買了只鴿子。




【陳宿主,以下三個選項,請在五秒內確認】




【一:殺好(不要內臟),二:殺好(要內臟),三:不殺】陳子輕呆若木雞,區區20個積分還能享受這種待遇啊?他都不好意思了。




“我選一。”




剛一選好,鴿子就憑空出現在他面前的砧板上面,處理得很乾淨。




陳子輕在伙房燉湯,手裡的破蒲扇一下一下對著爐子扇風,門口猝不及防地響起“嘭”地聲響,




他抬眼,蒲扇掉在了地上: "師傅。"




邢剪把放在路中間的小木凳踢翻了,他又踢一腳,小木凳打了個滾,正了回去。"你不疊元寶,上別人家一待就是半天,還記得自己是義莊的夥計?"




>"不是啊,師傅,元寶我疊著呢。"陳子輕從懷裡掏出黃紙, "我一有時間就疊幾個。"然而這並沒有讓他師傅降火,因為那不是一般的火,邪得很。




邢剪長袖一甩,不容置疑道: "從明兒開始,元寶你疊,紙錢也是你剪。"陳子輕傻眼: "那不是二師兄的活嗎?"




邢剪低哼: “誰能有你閒。”




陳子輕無語凝噎,一百個元寶就夠費時間了,還要剪紙錢,日子好苦。




邢剪自上而下地盯著少年臉上的炭灰: “我從來不知道,我的小徒弟會起爐子,生火燒飯。”陳子輕驚愕,我不會嗎?




【你不會】




“……”真服了。




陳子輕撿起蒲扇,打哈哈道: “我瞎琢磨的。”




見邢剪在看爐子上的砂罐,他解釋道:“秀才病了,我抓了只鴿子燉點湯給他喝。”




邢剪古怪道:"哪來的鴿子?"




陳子輕一眼不眨地胡編亂造: "就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