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酒卿 作品

第 84 章 鎮天關(五)





紙屑。




再好的幻境也有破綻,再厲害的佈陣人也無法顧及到所有細節,因此這裡的假人只會流出紙屑。




童子們的身軀栽倒在地,林長鳴跨過他們,追入銀燈中。銀燈登時大亂,像是受驚的魚群,在殿內橫衝直撞,他揮劍劈砍,那些銀燈被砍以後,全都變作爆開的銀粉,在半空閃閃發光。




明濯覺得手上溼黏,他一低頭,發現指間淌的都是血。




洛胥空手借刃是常態,可他如今在陣中沒有靈能,自然無法像現實中一般刀槍不入。換句話說,林長鳴只要再刺幾劍,他們就會真死!




明濯退到窗邊,肘部一撞,把窗子破了。他摁住洛胥的前胸,用力一推:“走!”




兩個人從窗口翻落而下,跟著碎木片一起墜向河面。遠處送親的隊伍還在吹嗩吶,聽得“撲通”一聲,水花迸濺,兩個人入了水。




明濯猛地仰起頭,從水中




()露出來。他呼吸微促,聞見一股濃郁的墨味,再定睛一看,原來這河水就是墨水。()




洛胥撈住人,面上的墨珠沒擦,把身體朝側旁的小舟上一送:追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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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濯抬頭,正見林長鳴飛身衝下來。這破陣好沒道理,若是隻有佈陣人一個能通神,那他們豈不是隻有等死的份?電光石火間,明濯忽然想起童子說的話。他將沾有墨的手摁在洛胥臉上,令道:“喝了。”




洛胥鼻尖碰到他的手指,唇間落了墨珠,嚐到就算喝到:“很苦……”




明濯踩住舟沿,把他的臉往下一帶,跟他碰了個極輕的吻。




細雨霏霏,洛胥沒閉眼,在這個吻裡被溫柔以待,這裡什麼都是假的,但是吻是真的。明濯的掌心貼著他的臉,又跟他鼻息交換,可惜這個吻很輕也很快,幾乎是瞬間就結束了。




“是很苦,”明濯舌尖嚐了味,“暫時夠用了。”




童子說過,如意郎若是碰到沒有喝過光明水的凡人,就會沾染俗氣無法做神,那麼反之,只要洛胥喝過光明水再被明濯碰,明濯就能順理成章地做神了。




這原是個猜測,不想居然成真了。




明濯朝身旁一抓,紫光電流扭曲纏繞,久違地“噼啪”暴響。林長鳴剛到小舟邊,身還沒有停下,就見雷槍迎面,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明濯再打響指節,天空中怒雷群集,頃刻間由遠及近,一路劈了過來。墨水河登時上風浪大作,舟船盡翻,林長鳴沒了落腳點,不得不退後。




“師父!”他仍在喊,“當心祂——”




明濯沒想跟林長鳴拼命,他體內的靈能流失飛快,馬上就要沒了,於是隔空一推,先讓小舟飛躥逃離這裡。小舟迎波衝起,在浪花尖上顛簸,眨眼就隱入風雨濃霧中,撞向岸邊。




林長鳴說:“泰風!”




呼——




舟身碰到岸,明濯沒站穩,索性身一仰,朝後跌入洛胥的懷中。洛胥托住人,踩住岸沿,正欲把他撈起來,腦後就一沉,被勾了下去。




這次的吻異常倉促,明濯像是撞上去的,差點磕碰到鼻尖。他親完人,召出小紙人,手一指,冷冷道:“殺了他!”




小紙人落地化成粉面官僕,他原地掃腿,驚起一圈紙錢。那些紙錢彩色交錯,揚在半空,瞬間變作數十個白薇武士。




殺、殺、殺!




白薇武士群撲而上,與林長鳴戰至一處。洛胥翻起明濯,拽著他,閃身衝入側旁混亂的人群。




這些人俱是前來送親的,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吹奏有人撒錢,漫天滿眼都是紅色。明濯從來沒這樣飛奔過,他淋著雨,只覺得手指吃痛,被拽得很緊。




林長鳴實力強勁,斬落數個白薇武士,一時間雨中濺的全是紅色紙屑。他肩頭、髮間落了紙屑,看那二人的背影漸遠,胸口一陣刺痛,想也不想,連施“令行”追了上去。




師父。




師父!




林長鳴追入人群,在人流衝撞中不斷尋找。送親的喜氣洋




()洋,喜婆們捂臉大笑,他走著走著,忽然無知無覺地流起了淚。




“師父,”他茫然四顧,“你不要我了嗎?”




洛胥掀起轎簾,將明濯塞了進去。這花轎偏小,兩個人擠作一團,好不狼狽。雨把身上的墨衝淨了,只是都溼漉漉的,他們這樣挨在一起,彷彿是兩隻寄人籬下的犬獸。




“他有標記,”洛胥說,“躲只能躲一時。”




“扮神居然比做人還狼狽,”明濯胸前的瓔珞相互碰撞,他貼著轎壁,不知從哪兒摸出個帕子,“包紮。”




洛胥看那帕子,乾乾淨淨,沒沾到水,應該是明濯剛剛在風浪間借靈變出來的。他拿了,把受傷的手纏住,反問:“剛剛為什麼親我?”




明濯似是漫不經心:“自然是為了借靈。”




他鼻子靈敏,在洛胥包紮的時候,還能聞到一絲絲的血腥味。那血腥味跟洛胥的味道一樣淡,在轎子中飄渺散開,勾得明濯還想再聞。




“親一下借一次,”洛胥繞緊帕子,對童子的那番話另有理解,只是裝作不經意,“這是懲罰我還是獎勵我。”




“高興的時候是賞你的,”明濯說,“不高興的時候就是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