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扇貓 作品

第99章





耳邊傳來刀劍出鞘聲。




在這一片雜亂之中,阿姒倉惶地拉住晏書珩:“夫君!”




但她只抓到一片衣角。




青年直直往後倒去,墜入湖中。




阿姒毫不猶豫地跳入水裡。




他沉得很快,她拼命遊著,總算在他快沉入水底時抓住他。




這一夜,晏氏別院人心惶惶。




阿姒入水後亦受了寒,發熱半日,但因禍得福地記起一切。




可晏書珩卻沒這麼幸運。




射中他的箭頭上,淬了劇毒。




他昏睡幾日未醒。




大夫開過方子,又施瞭解毒針,嘆道:“三日內,倘若長公子還是醒不過來,恐怕、恐怕就無力迴天了!”




聽到消息時,阿姒看著榻上的青年神情恍惚,長輩過來安慰,但她推開他們,冷靜道:“他會醒的。”




她比往日還要堅定,像個不會難過的木頭人,照常不誤地過著。




在阿姒指示下,破霧很快查到關於刺客的事,並蒐集好相應的證據。




第一日,夜晚。




她的馬車停在晏氏的宅邸前。




京中初定,晏老爺子和晏家其餘人都暫且安置在會稽。見阿姒回來,眾人紛紛圍上來,關心起晏書珩。




晏三爺十分擔憂。




“聽說月臣如今不便挪動,我們派去數位大夫,也不知——”




話未落,喉間抵上一把劍。




晏氏眾人皆愕然。




晏三爺詫道:“侄媳婦,這是為何?陳氏女郎難道不懂長幼——”




阿姒再次打斷他。




她冷冷睇視著晏三爺:“月臣不會有事。三叔莫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便可離間晏陳兩家!”




晏三爺還想狡辯,但阿姒已命人押上人證,並拿出晏三爺私自傾吞族中田產、並在十九年前利用晏書珩一叔父晏時心悅的舞姬離間晏時與晏老爺子的人證。這些東西,有一半是晏書珩查到但按下不動的,另一半,則是阿姒查出的。




認證物證俱在,晏三爺抵賴也無用,癲狂至極的他當著晏氏其餘族眾的面,道出一句真相:“他算什麼晏氏長公子,不過是歌姬與晏時生的野種!”




話剛落,他的嘴唇被豁開。




“事到臨頭不知悔改,你不配做晏家人,更不配汙衊月臣!”




這些




事自有晏老爺子處置,阿姒顧不得別的,扔下劍回了別院。




自幼跟在晏書珩身邊的老僕方嫗隨她同回,馬車上,見阿姒怔忪,方嫗長嘆後,道出了晏書珩身世。




阿姒這才知道他和江回的關係。




回到別院,晏書珩還未醒。




這已是第一日後半夜。




阿姒坐在榻邊。




想觸碰他的手,卻沒有勇氣。




榻上的青年面色蒼白如紙,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機。




忽然間,他動了動唇。




阿姒忙湊近。




“舅舅……求你,




“帶我回去找阿孃……”




青年眉目英挺,已然不是十幾年前的孩童,但她看著他彷彿穿過十幾年時光,見到幼時的他。




她握住他的手,也握住四歲的他。




“好,帶你找阿孃。”




他再度昏睡,須臾又蹙起眉頭,嘴唇一張一合,神情比方才還緊張。




聽到那句話時,阿姒淚如泉湧。




他說——




“阿姒,走,快走……”




阿姒再也聽不到其餘聲音,耳邊只有這一句話,還有方嫗今日所言。




“長公子剛回晏氏時,還是個孤僻的孩子,一直受欺負,但很少還手,後來不知道為何,他開始變得愛笑,可老奴卻覺得,他比從前還不開心。少夫人別看他如今年紀輕輕但城府深厚,可若不如此,他如何在晏氏立足?




“這些年來,流言眾多,但晏家的長輩裡,除了早早去世的老夫人,沒有誰能像您這樣堅定地維護他啊……”




阿姒望著他,呢喃自語。




“其實,我也一樣。




“陳家人雖寵我,但大都是出於愧疚。這麼多年,除了爹爹阿姐,你也是第一個不是因為愧疚在捨命護我的……”




她的聲音逐漸哽咽。




清晨,晏書珩還未醒來。




篤篤的叩門劃破寂靜,將榻邊枯坐一夜的女郎喚回。




阿姒動了動眸子。




“少夫人,晏氏族老來了。”




她收起情緒,朝外冷道:“知曉了,讓他們再等等。”




她不慌不忙地給晏書珩餵過藥,又擦拭過面頰,已過去半刻鐘。那些族老們最終坐不住,聚在了房外。




阿姒這才起身。




一見她出現,長輩們便紛紛道出自己藏著利慾的虛假關心:“這都三日了,月臣還未醒,昨夜三郎的話更讓我等擔憂,晏氏堂堂大族,不可……”




“五叔在盼著我家月臣醒不來麼?您等了三日,等得很累吧。”




晏五爺板下臉,正要有理有據地訓斥她目無尊長,但阿姒已喚人拿來賬簿,不留情面地甩在他臉上。




晏五爺只看了第一行,腰身便塌下幾分,擦著汗訕笑:“五叔本是想說,我那有株百年人參,想給月臣養養。”




那些人一看最刺兒頭的晏五爺都被拿捏住了把柄,更不敢




多話。




他們匆匆尋了由頭離開別院。




阿姒回到房中。




傲然挺秀的背在看到榻上面如金紙的青年時迅速被抽去枝幹。




她伏在晏書珩身側,臉貼著他的手掌,肩膀一聳一聳地,小聲嗚咽道:“夫君,你快醒來,我捨不得你……我還沒跟你說,其實我想起一切了,




“我好像,比以前還要喜歡你。()”




手中的拇指輕動。




阿姒怔了下。




晏書珩虛弱地睜眼,長指捉弄似地、一下下輕撓阿姒下巴。




別哭,我也捨不得死……?()”




阿姒迅速擦了把淚,轉瞬間端出少夫人的溫婉模樣。




她想抱他,可他看上去就如一塊碎玉,她怕太用力弄痛了這塊好不容易粘起來的碎玉,手虛虛攏在他身側。




“夫君,你還好麼?”




晏書珩無力地牽起唇角。




“還好。夫人放心,我是個醋罈子,不會給你改嫁的機會。”




阿姒含淚乜他一眼。




郎中很快來了,診過脈後,喜道:“長公子醒來已有半個時辰,說明毒性已經壓住了!恭喜少夫人!”




阿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有勞大夫再看看。”




大夫走後,門一關,日光濾住大半,阿姒眼底的笑也淡去。




她勾起的唇角變得危險。




“好玩麼?”




晏書珩虛弱地解釋。




“我的確醒了好一會,但只意識甦醒,身子不能自控。”




他還在病中,一雙眼霧濛濛的,溫柔無害,比琉璃珠子還要乾淨。




但阿姒知道,他還是那個黑心郎。




她不冷不熱地笑了聲。




晏書珩認栽輕嘆。




“不過我也存了些私心,阿姒是除祖母外,第一個為我撐腰的人,可你平日從不當著我的面表露關心,




“我便好奇,想聽一聽。”




阿姒被他無辜的模樣氣笑了。




“那聽到了麼?”




晏書珩莞爾,溢著笑意的眸子在日光微弱的臥房內,朦朧且溫暖。




“聽到了。”




“我聽到我家阿姒說‘我家月臣’,




“我喜歡這個稱謂。”




阿姒也喜歡這樣的稱謂。




但她不會說。




嘴角的笑壓都壓不下去,她竭力將唇抿成一條冷淡的線。




“油嘴滑舌,自個待著吧!”




說罷披帛一甩,就要施施然朝外走去,剛一轉身,身後臥病的青年捂著心口發出痛苦的低'吟。




“咳——”




明知他是在示弱,可阿姒心裡還是揪了起來,嘆著氣回頭。




她溫柔地替他輕順後背。




晏書珩握住她的手,手指在她手心曖昧又討好地輕撓。




“還氣麼?”




他可真是把“烈女怕纏郎




()”這一句話詮釋得淋漓盡致!()




阿姒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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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想矇混過關,先欠著,等你痊癒,還要繼續氣。”




“好,我會盡快痊癒。”




.




一月後,晏書珩如約痊癒了。




但阿姒也忘了要生氣。




痊癒後的晏書珩還是那個清雅矜貴的世家長公子,半點不見在病中時脆弱的模樣,阿姒也不曾問起。




日子如常過著。




但他們心知肚明,一人之間最後那層隔閡,已悄無聲息地倒塌。




阿姒在晏書珩病中時沉著冷靜地處置了晏三爺和晏五爺,經此,就連晏老太爺也對她由衷讚許。




兩家的關係隨之變得深厚。




表兄李硯在建康王的扶持下安然繼位,大周雖因戰火百孔千瘡,但阿姒知道,無論是表兄,還是父親及晏書珩、祁一郎,也包括她。




他們都還堅守信念。




大周還有救。




又過兩年,局勢初定。




阿姐回來了。




她以陳家走失的女兒陳卿澐的身份回來,身旁還跟著位俊美少年郎,自稱要入贅陳家,當爹爹的上門女婿。




少年郎容貌昳麗,眉間慵懶散漫,目光卻瞬目不離阿姐,他的臂彎,還抱著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




那年仲秋,他們又齊聚一堂。




國泰民安,親人在側。




阿姒看著明月,滿足地笑了。




有人借袖擺遮掩,長指勾住她的手:“早在我未出世時,父母便已替我取‘月臣’為表字,我一直以為他們希望我清正朗直,如今才知非也。”




阿姒抬頭,望見月下風姿清雅,周身泛著溫柔光芒的青年。




阿姒默契地知曉他這要賣弄了,她故作懵懂:“有勞夫君告知。”




晏書珩笑笑。




“因為夫君我啊,身負使命。”




阿姒配合到底,備了一長串恭維之詞,打算看在花好月圓的份上,昧著良心贊他端方君子、國之良臣。




她問:“什麼使命?”




晏書珩抬頭,眼中僅一輪明月。當他溫柔低眸時,便只剩一個她。




他輕握她手。




“無論我姓甚名誰,表字都只能是‘月臣’。世間自有緣法,我此生,註定要當陳姒月的裙下之臣。”




“油嘴滑舌!”




阿姒嘴角沒能壓住,傲然別開臉:“你想得美,你要不是五姓七望的兒郎,我才不會與你聯姻!”




晏書珩仍只是笑。




對望許久,他兀自道。




“我會常想。我何其有幸,能同阿姒聯姻,與你相遇相知。”




阿姒恍了神。




她彷彿望到了從前。




新婦身披嫁衣,喜燭照映下的眼眸毫無波瀾,一片沉靜。




那是十六歲的她。




對聯姻毫無情愛期盼的她。




她回握住晏書珩的手。




“我也是。”




在這世家中,人人如同木偶、被權勢和富貴織成的金線纏住手腳。他們能尋到個相似的、鮮活的靈魂。




何其有幸。




他們會一直相愛,彼此扶持。




永不相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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