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扇貓 作品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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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打算在城外驛館暫時休整,方靠近那一帶,便聽到哀求和哭喊聲,夾雜著官兵的吆喝和驅趕聲。




阿姒頓時猜到:“是流民?”




晏書珩步履未停:“是,所幸不多。”




眾人走近了,被官兵攔著的流民越發騷動,有人高聲喊:“你們明明有吃的!這世道窮人就該死對嗎!?”




“給我們一些吃的吧……”




……




阿姒摟緊身下人。想說她有些怕,卻實在諷刺,若可以誰不想安居樂業?想說他們可憐,卻又覺得空有憐憫卻做不了什麼,反




像是在別人傷處撒鹽。




有驚無險地進了驛館,眾發覺驛館中還有一行人,是一隊官兵。




阿姒拼湊得知這是往健康護送宮裡妃子千秋宴的賀禮的兵士。




何其諷刺,難怪流民要作亂。




阿姒無聲長嘆。




到了房裡,她投桃報李,主動替晏書珩褪下半溼的外衣。




見她神色淡淡,他攬住她。




“怎麼了?”




若換從前,阿姒會同他感慨。




但自從知道他替朝廷做事又與世家沾親帶故,她猶豫了。




晏書珩瞭然:“在想‘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句話?”




阿姒搖搖頭:“是在想‘窮則獨善其身’。”這不是眼下的她能改變的事,捫心自問,若她享盡榮華,會為了救濟旁人散盡家財,損及自身安穩麼?




會救濟,但只怕不會散盡家財。




晏書珩取下她縛眼綢帶,明眸露出,眼中的茫然也隨之顯露。




他並不勸解,有些欲'望和念頭需要被一再壓制才會爆發,若能輕易壓住,便不算慾念,只替她褪下外衫:“歇下吧。”




阿姒的確很睏倦,不一會便睡下了。




晏書珩則下樓,破霧忙跟上。




二人走到驛館後僻靜處,破霧道:“郎君,流民中似有故意挑撥事端者。或是山匪所為,附近一帶有夥山匪,裡頭有個人與郎君要尋的那人有幾分相像。”




半年前,胡人從雍州南下欲奪魏興,北地流民加上受洪災侵擾的百姓,竟有近萬之眾,有些被豪族招為佃農,部分落草為寇,長此以往,只怕巴楚會亂。




此次暫留宜城也是為此。




晏書珩道:“查查那人。再傳信回建康,暗中著人上奏讓祁氏將荊楚流民編入軍中,順道將這一帶的殷氏殘兵一併收了。”




殷氏被瓜分後,一半兵力為祁氏和皇室收編,亦有些將領領私兵遊走於巴楚。若能收攏,能穩住局勢,還可增加兵力,畢竟在此世道,手無兵權的世家易受掣肘。




“郎君,屬下有惑。祁家已拿了殷氏近半的江東兵權,若再收編流民和殘兵,豈不如虎添翼?且陛下因忌憚祁、晏,要扶持潁川陳氏,陳氏因陳老先生之故有名望,又有財力,而祁氏有兵權,屆時晏氏如何自處,郎君為何要促進祁家擴張勢力?”




晏書珩轉頭看向他,笑道:“你所顧忌的,正是其餘世家顧忌的。”




破霧明白了,只有先發制人將祁氏推上浪頭,屆時各世家和皇室都會默契地不讓其涉入;眾世家不願皇權進一步強盛,必也會合力阻止皇室涉入此事。




至於最終鹿死誰手,且待謀算。




晏書珩又招來一名幕僚:“去查查宜城城主李壑為人秉性。”




幕僚躬身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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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姒醒來時,晏書珩稱需多留幾日,驛館不便利,帶她去城中客棧落腳。




城外鼻尖盡是淤泥腐草以及飢餓與死亡,城中卻似乎




還算安寧。




晏書珩道:“城主怕流民擾亂城中,不肯開城門接納流民。”




阿姒早預料到會是如此,又問:“那他們會在城外搭棚施粥麼?”




“大抵不會。”晏書珩觀察著她神色,“流民近千,施粥杯水車薪。”




正說著,馬突地急停,阿姒身子險些往前撲,被晏書珩攬腰穩住了。




馬下傳來個清稚的聲音:“阿姐!”




阿姒問晏書珩:“怎麼了?”




“是在船上的小郎君。”晏書珩下了馬車,“小郎君,跟著你那位婦人呢?”




小孩聲音帶著哭腔:“她也走了……親戚不收留,她無法養活我。”




阿姒從馬車內探出身子,想起昨日那婦人說過要去宜城投奔親舊,想必是如今走投無路,只能捨棄孩子。




又或者,她有了別的猜測。




昨日那婦人無端對著他們兩個陌生人說了一大通,或許是本就料到親舊不會接納孩子,聽他們提起晏長公子,認為他們非富即貴,定能撫養孩子,這才刻意鋪陳。




不論如何,眼下孩子已然孤苦無依,阿姒朝下方喚了聲:“夫君?”




晏書珩:“夫人想帶走這孩子?”




阿姒有些許猶豫,她本就給他增添負累,又怎敢亂當菩薩?但小郎君很懂事地說:“阿姐,我人小吃得也少,還認識幾個字,我可以替你做事,給你當僮僕!”




阿姒一陣酸澀,若他是個陌生孩子也就罷了,偏偏她見過這孩子的純真聰慧,便更不忍心,問晏書珩:“夫君覺得呢?”




晏書珩明白她的顧慮:“我的俸祿再添十個孩子也足矣,阿姒心疼便帶上吧。”




二人將孩子帶上馬車,小郎君很乖巧,也很冷靜,問什麼答什麼。他語氣稚嫩卻又平靜地告訴阿姒:他無家無國,已無姓氏,只剩個名字,叫阿晟。




馬車穩步前行,馬後騎馬跟著的穿雲則朝著巷尾的婦人頷首。




婦人如釋重負地離去。




到了客棧,阿晟大概是累壞了,吃飽便睡下了,阿姒叫過晏書珩:“夫君,這孩子當真只有四歲麼?他說話條理清晰,沉著冷靜,我四歲時,怕是話還說不明白呢。”




他長指在她唇上輕點了下:“是麼,可我看夫人平日牙尖嘴利的。”




阿姒知道他又意有所指,藉著要給小郎君蓋被子的當口扒拉開他的手。




陽光從身後的小窗灑入,給阿姒周身籠著一層薄薄的光,她的面容因揹著光稍顯朦朧,蓋住了眼中尚存的朦懵。




整個人十足溫柔。




竹鳶拾掇桌上器具,出門前還不忘給二人增進感情,笑道:“大人和夫人在這小郎君榻邊上坐著,好似一家三口呢!”




阿姒笑笑,對這孩子她只是憐憫惋惜,旁的不提,她自己還是個半大姑娘呢。




想到這,她嘴角勾了勾。




青年從身後擁了過來,圈住她的軟腰:“夫人想要麼?我們也可以的。”




呼吸吹拂在頸窩,語氣動作亦是前所未有溫'存繾綣。




掌心來到她軟腹,輕戳了下。




阿姒起初任他抱著,待聽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後,心裡猛地一個激靈。




要命,




他莫不是在暗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