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扇貓 作品

第28章

成婚第一個月時,兩人尚還生分,江回這人又疏離得讓人無法把他和情\'欲想到一處,阿姒完全不擔心要同房。




如今日漸親暱,才發覺他這人不僅不疏離,還纏綿得很。且江回從未提過生兒育女的事,他也實在不像想過早當爹的人。




故而阿姒猜測,夫君突然提起孩子,大概是趁機在暗示同房。




身後郎君見她遲疑,掌心覆著她小腹,柔聲問:“怎麼了,是不願麼?”




阿姒只好揣著明白裝糊塗。




怕惹他多心,她並不推開他,甚至放軟了身子依偎在他懷中,既柔情似水又糾結道:“能與夫君生兒育女,我怎會不願?但我眼下失明,怕的就是不慎有孕,給夫君添亂也委屈孩子,再等等,說不定我能復明呢,如若不能,至少等回了建康。”




這一番話著實有些肉麻,但阿姒自認為言辭真摯、挑不出錯處。




晏書珩眸中笑意淺得耐人尋味,擎在阿姒腰間的手收緊,下巴擱在她肩窩,輕道:“看來阿姒還是不夠喜歡我。”




這人果真多心了,阿姒轉過身,雙手捧住他的臉哄道:“又在瞎想什麼呢,你是我夫君,你我情投意合,我怎會不願?我不是說了嘛,是如今不合適,乖啊。”




青年玩味地彎了唇角。




他不緊不慢道:“我還以為,阿姒是隻想和從前的我生兒育女呢。”




話裡酸澀摻雜著失落,阿姒心裡一軟,手撫上他英挺的鼻樑,描摹著這玉雕般的輪廓:“夫君身形高挑,生得亦俊秀,劍眉星目,英姿颯爽,若是生個孩子,定也和你一樣好看,只是可惜,我如今眼盲……”




阿姒對著眼前的昏暗嘆息。




因無法視物而生的惋惜充滿真情實感,可晏書珩聽來,更像是在為暫時不能與“江回”生兒育女而失落抱憾。




耳邊又漫起上回動情時,她欲拒還迎的那一聲:“夫君,不成……”




她對阿晟這孩子的喜愛。




含羞帶臊又深為遺憾的一番話。




往日大膽又主動的撩撥……




種種跡象動搖著他,或許她的生澀懵懂是假,與江回濃情蜜意才是真。




順著這條線深想,未失明前,阿姒與江回相處時,是否比如今和他要親近?




他們可曾真的抵死糾纏過?




是否也會在情濃時想過生兒育女?




明知這些可能是他庸人自擾的想象,但晏書珩還是被這條細細的線纏住了。




這條線叫嫉妒。




“夫君?”阿姒輕喚。




也不知是否有被哄好,她哭笑不得時,繼而聽到他無奈的輕嘆。




“我無礙,同阿姒說笑罷了。”




阿姒鬆了口氣,擁住他的腰身,藉著小阿晟轉移話題:“若是夫君實在喜歡孩子,不如把阿晟認作義子或是義弟,這孩子實在聰慧得叫人不捨。夫君這般溫柔,定也很會哄孩子,可惜我失明太久,只能想象出當初總是冷著




臉的夫君,實在想不出你溫柔的模樣。”




晏書珩聽不得“想象”二字。




更聽不得“當初”。




他用指腹抵住她下唇,輕輕下壓揉按,低聲蠱惑:“記不住就忘掉吧。容顏易衰,你不是喜歡我聲音麼,記住我聲音便好。”




他又回身看了眼孩子。




這孩子天資聰穎,一年多里先後輾轉多地,比同齡子弟更為沉著冷靜,他原本授意婦人拋棄孩子,是想勾起阿姒刻意壓抑著的善念,亦想借著讓阿姒救起孩子,名正言順地將他帶在身邊,以免他身邊為作反間之用留著的那一兩個眼線起疑。




“但認阿晟作義子就罷了,”晏書珩想到先太子,笑著搖頭,“孩子心中或許還念著父母,唐突收養會冒犯他的生身父母。”




沒想到他考慮得這般細心,阿姒微訝,摟住他胳膊:“夫君,你可真妥帖。”




晏書珩頗受用地笑了。




他揉了揉阿姒頭髮,沒頭沒尾地問她:“不知夫人可曾移栽過樹木?”




阿姒搖搖頭:“不曾。”




晏書珩娓娓道來:“我八歲時曾栽過一株梨樹,那梨樹是從故居移栽而來,但我因親舊拋棄之故厭惡故土,只想留下那株樹,遂將其連根拔起,除淨根鬚所附舊壤移到新園裡,並傾盡全力,令家中十餘眾僕悉心照料,但那株許久無人照看的梨樹反倒枯了。”




阿姒卻問:“夫君不是寒門出身麼,為何大張旗鼓派十餘僕從去照料一棵樹?”




晏書珩笑了:“又疑心我了?”




阿姒搖頭,頗心虛道:“不是疑心,是困惑,為何十餘僕從仍未照料好呢?是他們不盡心,人多了便相互推諉?”




晏書珩凝視著阿姒:“過後我請教了一位農人。農人說移栽草木時,關鍵之處在於要儘可能多地保留其根上舊壤。”




他只稍稍一點,阿姒便恍悟了:“這移栽樹木是否與養人有異曲同工之妙,夫君是不想強行讓這孩子與過去剝離?”




晏書珩笑笑:“大概吧。”




可惜了,她讀懂了栽樹的道理,卻以為他以樹喻人喻的是阿晟。




他想移栽的樹,其實是她啊。




如今阿姒還未十分信任他,需先穩住她,再讓她逐漸忘記口中的夫君。




習慣他,依賴他。




以至離不開他。




故而他再糾結她和江回的關係,貿然試探只會露出破綻,反而功虧一簣。




只能忍下,徐徐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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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頓下來後,晏書珩去見了宜城城主李壑。李壑行伍出身,說奉承話有些燙嘴:“本官已在府上安排好住處,若大人不嫌,鄙府將蓬蓽生輝啊!”




晏書珩謙和一笑:“我此行隱瞞身份不欲張揚,就不叨擾了。”




他環顧城主府,狀似隨意道:“自驛館至城中一路井然有序;城主府門客兵士雖多,但有條不紊,城主御下有方。”




李壑直腸子,只琢磨出個“門客兵士眾多




”:“您過譽了,下官是武人比較愚笨,城主府人雖多,但決計沒有吃乾飯的!”




晏書珩和氣地笑了。




笑容溫雅,叫人很容易忽略他的城府和權勢,李壑缺心眼,也跟著他笑。




青年眉間一派溫良:“本官自然相信李城主的治下之才,衙署必無吃乾飯者,只是不知百姓有幾人能吃上乾飯?”




李壑還是隻聽懂一半,發愁道:“災年哪有飯吃,有口粥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