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遊俠 作品

第29章 執刀

 初秋,草木搖落。

 蕭瑟的秋風,捲過雄偉壯闊的永平城,捲過兵甲林立的靖北行營,扯動著營內無數面大旗,獵獵作響,如海浪衝擊礁石才會拍打出的曼妙樂章。

 巍然的點將臺上,肅立著一道英挺的頎長身影,白衣戰甲,古劍凌厲,任憑風聲從耳畔擦過。

 只見,一身戎裝的蕭長陵,良久默然,整個人身如擎天柱石,佇立於高臺之上,迎著蕭蕭秋風,聽著瑟瑟風聲,腰間佩著“承影”,輕輕撫過手中長刀的金鐵刀鞘,凝望著眼前鐵甲錚錚,目中彷彿燃起了一團燎天烈焰,直燒得人心灼灼,愈發顯現出這位靖北之王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威嚴,以至於壓抑得不可仰視。

 這一刻,蕭長陵的寒眸深處,劃過一束明耀的電芒,刺破了沉沉的星空,斬斷了層層的雲霧,照亮了烈烈的沙場,令人望而生畏……

 譁!

 伴隨著一聲清越的蒼涼龍吟,一抹凌冽的刀風,破空劈裂天際,霎時寒光大作;那是一聲足以震爍乾坤的嘯鳴,亦是一股足以重開天地的氣概。

 蕭長陵微微振臂運腕,那柄清亮如雪的軍刀,宛若一條長長的銀蛇,瞬間躍出刀鞘,亮出了它森森然如千丈松的鋒刃,映襯出他臉頰上堅毅的輪廓。

 涼風襲向高臺。

 天光灑落,蕭長陵站在王旗下,抽刀出鞘,橫刀立於點將臺上。大片大片的厲芒,與靖北統帥眼底冰冷的殺意,隱隱連成一線,分不清到底是刀光,還是寒光,總覺讓人無法靠近。

 不得不說,這的確是一把好刀。方才,只因刀在鞘中,所以,刀的鋒利與寒肅,尚未完全呈現出來;然而此刻,當這柄雪亮的長刀,被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緩緩拔出刀鞘的那一瞬,隨著炫目的刀芒,一併展現在執刀之人面前的,則是一把殺氣凜然的絕世利刃:

 卻見,此刀刀身寬闊,刀形彎似新月,整體呈半山弧狀,猶如一片展翅欲飛的鷹翼,加之它的刀刃,散發出陣陣刺骨的寒氣,彷彿一刀下去,就可以凝結冬夜裡的一切寒冷,劈碎當世最堅硬的甲冑,斬開當世最牢固的鐵鏈,是一柄當之無愧的“噬血之刃”。

 霞影普照之下,蕭長陵執刀的風采,竟是那樣俊美,俊美得是那樣教人觸目驚心;他的身形,修長傲岸,挺拔得直似一柄天下第一名劍,出劍時雷霆萬鈞,收劍時清海凝波,再配上他那身閃耀的戎甲,倒是更加襯托出白衣統帥軒昂俊逸的氣度,宛若一尊天神,矗立於萬里關山,單單一目望去,便頓生仰慕之感,只是他面上不怒自威的神情與睥睨蒼生的眼神,卻讓人一下子又墜入了無底深淵。

 忽然,蕭長陵輕輕一翻手腕,長刀橫在身前。初見此刀之時,只覺得這把刀平淡無奇,黯淡無光;然而,當手指輕輕拂去,指尖所觸及之處,長刀周身的鐵鏽,皆盡數消散無影,泛著如琥珀般青紫交加的光澤,展露出了一截凌霜的刀身,血刃所向,魑魅魍魎莫敢近前。

 “果然是把好刀!”蕭長陵的面色,冷峻得如萬丈寒冰,整個人盔甲佩劍,執刀而立,只有那森森如冷箭的目光,幽沉地掃過刀上彙集的紫電,旋即淡漠一笑,其聲驟似洪鐘。

 “請大王試刀!”胡錕立於秦王身側,朗聲說道。

 豈料,胡錕將軍話音未落,就聽見“轟然”一聲暴響。

 一幕令胡錕終生難忘的畫面,在這位靖北大將的眼前,徐徐展開:

 隨著秋日“撲稜稜”的風聲,一身白衣銀甲的秦王蕭長陵,憑藉自身矯健若游龍的飄逸身法,微微騰挪回首,一襲勝雪的戰衣,借風勢而起,滌盪出無數迎面刮來的狂風。

 緊接著,蕭長陵一言不發,目光如劍;此時此刻,年輕的秦王,炯然雙眼之中,激射出瞭如雄獅一般的野性與尊貴,彷彿像一位張弓搭箭的頂尖獵手,正目不斜視,以獵人天生的警覺與敏銳,鎖定即將葬身自己箭下最理想的獵物。

 這是暴風雨前的沉寂。

 果然,過了沒一會兒,蕭長陵挑了挑英秀的斷劍眉,目中凝聚的蝕骨寒光,漸漸壓成一束青鋒銳氣;而他那峻拔的身形,也是猛然縱身一躍,雙腳輕輕一點。但見,那位未及弱冠,便已威振天下,時下身上又附著沉重的白衣白甲的秦王殿下,此刻卻如同一隻翱翔九天的鷹梟,平平展開潔白的雙翼,徑直自萬丈天山雪峰的山巔頂端,凌空撲殺而下,似乎要將日月山河覆蓋在他的羽翼之下。

 與此同時,當蕭長陵憑空掠起的一瞬息,他手中的寒刀,早已來了個大弧度的迴旋,刀尖輕輕上揚;胡錕隱隱看見,秦王殿下雙手交錯,反手合握著那柄刀一尺有餘的刀柄。

 而後,蕭長陵傾盡全身力道,高高舉起長刀,單憑腕力帶動刀鋒,奮力向下一斬,凌空劃出了一道彎彎的刀弧,揮向了一塊立在高臺上的青色石壁。

 這一刀斬出的弧線,呈現出了人世間最狂放的霸氣,也呈現出瞭如山呼海嘯般的氣勢!

 “嚓”的一聲。

 刀光驟然一閃,那塊巨大青石壁的光滑石面之上,竟被生生割出了一條深三寸,長三尺的恐怖刀痕,下手幹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在落地的那一刻,蕭長陵踏著戰靴的雙足,仿若踩在鬆軟的草坪裡,全無半點兒聲響。從抽刀,轉身,橫掠,再到反手執刀,一刀斬裂石壁,蕭長陵這一連串的動作,有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這時,他左手握刀,滿目冷冽,緩緩吐納凝神,意態孤傲地昂首挺立。

 無論是在大將胡錕眼中,還是在靖北將士的視野之內,此刻的秦王蕭長陵,依舊姿態閒適,瀟灑隨意,連手腕都未見抖動分毫,額角亦未見汗水涔涔,就好像剛剛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

 倘若,方才的那一刀,不是劈向青石,而是直取敵遒,只怕蕭長陵的白衣戰甲,未染寸塵,對手便已血濺四方,淪為靖北統帥刀下的孤魂野鬼。

 忽而,蕭長陵提起長刀,輕輕將刀背放在手心上,食指緩緩劃過,居然頗為驚異地發現,剛剛刀劈青石的刃口,竟無一絲殘缺的痕跡;蕭長陵深知自己剛才那一刀的氣力有幾分,即使沒有用盡全力,但也至少使出了五分力道。更何況,這把刀的分量,本身就不是很重,不似普通的周軍戰刀,勢大力沉,而是屬於輕而鋒銳的“雁翎式快刀”;可是,再怎麼鋒利的刀,再怎麼刀法嫻熟之人,當面對那樣一塊堅硬的巨石時,一刀下去,就算鋒刃不折,刃口多多少少,也會出現些許磨損,然而,結果卻是……刀刃毫髮未損,反而是那道高大的石壁之上,倒頻添了一道深深的刀痕;即便是身經百戰如蕭家二郎,此刻也不得不折服於軍械司高超的工藝,這是何等的製法,又是何等已達極致的冶煉之術,才能打造出這樣一柄絕世的好刀!

 伴隨著那聲金石相擊的轟鳴,胡錕目睹了秦王刀斬巨石的全過程,這位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靖北名將,當下也忍不住心頭微動,震撼於自家大王登峰造極的刀法,不禁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