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遊俠 作品

第11章 帝王

 天聖元年,初冬。

 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任何時候來得都要早;剛到十月上旬,就能感受到來自空氣深處的寒意,輾轉到了中下旬時,便已是北風捲地,大雪飛舞。

 這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年,也是註定極不尋常的一年;十月尚未過去,這座巍然壯闊的上京城,彷彿已經覆上了一條厚厚的雪毯。放眼望去,京城內外,盡是一片皚皚的白雪。

 伴隨著上京大雪一併而來的,是一支來自大周西境的邊軍飛騎;此刻,這兩千兒郎,正在那位奇才女帥的帶領下,一路朝京師腹地開來。

 沒錯。

 長公主就要進京了。

 與當初秦王蕭長陵率兵入京一樣,長公主進京的消息,恍如一道晴空霹靂,響徹了大周廟堂上空,也深深震撼了那位龍座上的皇帝陛下。

 煌煌上京,先聞靖北鐵騎馬蹄錚錚,又見西北駿馬萬里長嘶。

 要知道,統領這兩千西境精銳之人,可不是一般的泛泛之輩,更不是長在深宮之中的天潢貴女,那可是大周帝國的長公主,是大周立國以來唯一一位,被天子敕封,能獨立節制三十萬大軍的絕世女帥,——平陽長公主蕭映雪。

 這位出身高貴的長公主,十六歲披戎裝,上戰場,十八歲單騎策馬,孤身闖陣,槍挑西燕大將於亂軍之中,威震敵膽,二十歲受朝廷冊封,統轄西北諸軍,正式成為西境統帥,主掌甘涼二州軍務,功勳赫赫,至今已有整整十四載的春秋。

 她,出身尊貴,國朝皇女,卻從小心比男兒,不愛紅裝愛武裝,盡顯巾幗不讓鬚眉之勢。

 她,既是巾幗丈夫,亦是女中英豪,以一介女流之身,獨鎮西陲十四年,威懾羌胡諸蠻,是叱吒風雲的一方諸侯。

 她,虎視西北,縱橫捭闔,雖為女兒身,卻能令三十萬鎮西軍將士,對她俯首貼耳,肝腦塗地,從而擎起了一面支撐西境防線的大旗。

 於皇室而言,她是長公主,是先帝嫡長女;於天下而言,她是三十萬邊軍的主宰;於鎮西軍而言,她則是號令三軍,說一不二的功勳女帥。

 世人只知,秦王蕭長陵策馬揚鞭,笑傲群雄,率四十萬靖北大軍,滅南楚,徵柔然,撻伐天下,創下不世之功,終克成大業,雄踞北方,掌控三州之地;可天下人鮮為人知的是,身為大周王朝唯一的巾幗女帥,平陽長公主蕭映雪,亦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她以女流之身,披甲從戎,橫戈邊陲,曾殺得西燕兒郎片甲不留,直至亡國滅種,也曾殺得羌胡聯軍七零八落,遁入西荒大漠……而她麾下三十萬之眾的鎮西軍,也早已在一次次的血流漂杵中,成為了大周帝國在西境的一面旗幟。

 如果說蕭長陵是一頭來自北方的虎,那麼,蕭映雪便是一匹崛起西荒的狼;這姐弟二人,一個是靖北之主,一個是鎮西女帥,身體裡流淌著同樣的血脈,同樣是經天緯地的不世之才,共同撐起了大周帝國的半邊天。

 若論兵力,靖北軍四十萬,鎮西軍三十萬;若論戰力,靖北軍鐵騎縱橫,天下無雙,鎮西軍兵甲驍勇,舉世罕見;若論疆域,靖北軍坐擁幽、冀、並三州國土,雄踞北疆,鎮西軍掌控甘、涼,稱霸西北。兩支大軍,一鎮北境,一守西陲,是當今天下最強悍的兩大勁旅。

 況且,多年以來,大周的朝堂之上,幾乎人人都看得明白,蕭長陵和蕭映雪,這姐弟二人,憑藉手中強大的兵力,各自杖鉞一方,裂土而王,靖北鎮西,呈犄角之勢,天下莫能擋之;這在那些自詡清流的宰輔眼中,便是尾大不掉,動亂之源。

 除此以外,在皇帝陛下眼中,自己這兩位手握重兵的至親,他們麾下的數十萬大軍,一直都是蕭長耀的心腹大患,令這位帝王如鯁在喉;身為天下之主,蕭長耀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一國之君的皇威,只能侷限於上京朝堂,而無法普及邊疆四境。

 其實,自登基之日起,蕭長耀便立下宏願,他要做天下的皇帝,而不只是蕭氏的天子;所以,儘管這麼多年過去了,無論是北境的靖北軍,還是西境的鎮西軍,在大周天子的心中,都是極不穩定的因素,甚至是掀起天下戰亂的禍根。

 這個冬天,伴隨著滾滾而來的寒流,鋪天蓋地的大雪,籠罩了整個上京城;而來自邊境的隆隆鐵騎,更是為這座銀裝素裹的帝國都城,蒙上了一層陰鬱的色彩。

 風雪滿京華。

 而此刻,大周的廟堂之上,看似風平浪靜,卻不知潛藏了多少暗流。

 ……

 一夜風雪落梅花。

 京城的雪,彷彿剛停,又彷彿從未停過;灰濛濛的天空中,幾片細微的雪花,緩緩飄下雲層。

 此刻,城裡城外,大地冰封,雪白茫茫一望無邊。

 飛雪之下的皇宮,矗立在京師中央,藉著怒號的北風,顯得格外冷清,襯出一派天家王氣;就連宮城的各處城門,也與別處截然不同,看上去極具皇家氣度。

 那片寬闊的大廣場,亦是雪白一片,空曠而又幽寒,北風席捲刮來,捲起漫天的冰屑,漸漸地,幻化成一道薄薄的白霧,遮天蔽日。

 忽然,天邊那片陰翳的黑雲,竟然在一種毫無徵兆的情況下,投下了一道微弱的月光,打在潔白的雪地上,但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皇宮的御書房內,沉悶,肅穆,壓抑,如暗夜般清冷,又如極夜般孤寂,一股詭譎的氣息,若有若無,似乎是在訴說著帝王家的無情與冷血。

 大周皇帝蕭長耀,穿著一件淡青色的龍袍,雙手負於身後,站在御書房的風雪之前,一臉冷峻地看著這黑夜的雪景,任由凜冽的寒風,掃過他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