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180.第二十四章 真定之戰(八)

這原本是一場精心籌備的屠殺——說實話, 準備太過了。




在戰鬥尚未開始時,杜充是很慌張的,他整個人都在發抖, 牙齒咯咯作響,兩股也戰戰幾如篩糠,已經穿好鎧甲的郭永就看不過去了。




“而今雖有強敵在前,我大名府兵強馬壯, 豈無一戰之力?杜帥如此作態, 欲使聲名墜於地乎!”




杜充那張陰沉的長臉望了他一會兒, 似乎當真冷靜下來了。




“我是紹聖年的進士, 論理在河北熬過這幾年, 也該回京等一個相公的位置了, ”他說, “你一個蔭官, 憑什麼這般無禮?”




郭永就瞠目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科舉考上來的就是高貴,這一點他不否認, 可金人就在幾里之外!你說這些,金人聽麼?




金人當然不聽, 杜充也不是在對金人講,他只是發現自己失態被下屬看到,因此下意識敲打一番,要將軍隊的控制權牢牢握在手裡罷了。




想清楚這一點後,郭永就趕緊低頭行禮, 口稱告罪。




“下吏出言無狀,並非存心,”他說, “而今當如何,一切還要請杜帥示下。”




“謹思既得了這個字,豈會是冒失之人?”杜充說,“你去領前軍就是,若有閃失,我只拿你軍法處置。”




杜充就這樣直直地看著郭永行禮後領命而去,直到他已經出了中軍,杜充才終於小聲開口:




“替我備兩匹好馬,不要放在大纛下,成何體統!悄悄地牽到後面去,若是形勢不妙,再與我領來。”




剛開始接戰時,烈度並不高。




當對面的使者按規矩過來告知一聲,對面統帥是郭藥師時,杜充是很錯愕的。




畢竟大家原來的謀算是他杜充將宗澤和流寇們都引出來,送去真定,郭藥師和金人在路上打伏擊,將這些人一網打盡,然後大家排排坐,分果果。




現在怎麼郭藥師跑來打他了呢?




杜充一瞬間想到了真相,他的怒火一下子就蹭蹭上去了!




“燕賊果然當殺!”他罵道,“爾以我為鷸蚌!”




但郭藥師的兵馬並沒有很快就撲上來,在雙方都站好一箭之地後,他派使者過去下戰書,順便勸降,捱了一頓罵回來後,郭藥師不氣餒,又第二次派使者過去勸降,依舊是被罵回來。




到使者第三次跑過來時,杜充心裡就有些活動了。




郭藥師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他也不想同自己兵戎相見,一切只是主人的任務罷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大家沒必要分高下決生死啊。




杜充心裡有個謀算,投降他暫時是不可能投降的,他在京城的名聲那麼響,他還等著刷好了業績,回京代替李綱,當上宰執呢!汴京城那樣富麗繁華,上元節時滿城絢爛,花千樹星如雨,何等的氣派!不到萬不得已,他做什麼非得去上京跟一群髡髮的蠻子混日子?




前軍的郭永派人跑了回來,說:“杜帥,觀彼軍動向似乎有詐,咱們當速下決斷。”




杜充就冷哼一聲,“我自巍然不動,他能將我怎的?”




令官跑回去,又跑過來,“杜帥,若彼軍等待援軍,到時四面將我軍包圍,如之奈何?”




“荒唐!”杜帥說,“難道只他有援軍,我就沒有嗎?!”




援軍什麼的是不可能的,最有可能的是相州,但安陽城的官員們又不是金魚腦,難道他們沒記憶的嗎?




救你大名府何用?來日讓你們再派兵過來燒我們糧,殺我們百姓,掘我們黃河嗎?




相州的理由是現成的:我們在這圍觀太上皇和官家打架呢,走不開。




第一個使者就折戟了。




第二個使者去的滏陽,滏陽城門緊閉,帝姬不放使者進城,只說宗澤去邯鄲了,她雖是帝姬,卻無軍職在身上,不能發兵。




第三個是邯鄲。信使到了邯鄲城下,還沒進大帳,只看城外的屍山血海,看營中帶傷的兵將,再見宗澤時,求救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要是邯鄲戰事不激烈,宗澤心軟,看他言辭懇切說不準真就派兵過來了,但現在義軍主力都在邯鄲和女真人打得頭破血流,他還能開得了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