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濛濛夜色裡,蘇茵看著顧承慧離去的背影,終於鬆了口氣,這一劫終於是過去了。




不過,天都黑盡了,顧家還有一人沒回來。




蘇茵回屋換上睡衣,拆了辮子躺在床上,拿著書本卻看不進去,直到走廊響起熟悉的腳步聲,她才猛地放下書本,掀開被子下床。




門一開,正好走到蘇茵門前的顧承安和人對視上。




蘇茵穿著粉底色白色波點睡衣,髮絲如瀑般披散,帶著幾分慵懶勁,顧承安風塵僕僕歸來,軍裝外套上沾著晶瑩雨滴,裹著陣陣寒氣,周遭都能被他降溫似的。




“你不冷啊?()”顧承安打量面前的姑娘一眼。




蘇茵聽他一問,這才想起自己從床上下來太著急,忘了披外套。




進去說吧。()”顧承安也有話和她說。




進屋後,蘇茵裹上襯衫外套,顧承安則環視一圈蘇茵的房間。




這是家裡的客房,一般沒人住,他也知道里頭以前什麼樣,簡單樸素,估摸和軍營裡的宿舍差不了多少。




可現在,木板床上鋪著藍色碎花床單,被子蜷曲成一團,很明顯蘇茵剛剛躺在床上,床對面是一張黃木桌,原本空蕩蕩,現在堆了二摞書,隨意掃一眼,顧承安認出來都是自己帶她去買的舊書。這會兒,書桌正中間還放著一本話本,左右翻開,中間夾著一片乾枯的黃色樹葉,葉子形狀漂亮,顯然是有些時候了。




收回視線,顧承慧撞進蘇茵的眼眸中,她穿好外套,眼裡的關切不加掩飾,“你把洪濤怎麼樣了?”




腳尖勾出木椅,顧承安緩緩坐下,兩條大長腿無處安放似的,略顯拘束地佔據了屋裡巨大的空間,就連書桌都被他襯得小巧了幾分。




事情辦妥,顧承安心氣稍順,也有心思逗她一句,“你這話什麼意思?聽起來我好像幹壞事去了。”




蘇茵沒說話,只默默看著他,退坐到床邊,清澈水靈的雙眸像是會說話似的,一個眼神過來,正控訴著他,可不就是幹壞事去了。




不過,話到嘴邊,想起洪濤的所作所為,蘇茵低語,“也許應該叫做好事。”




沒想到這個看著乖乖軟軟的小姑娘還能蹦出這麼句話,顧承安勾了勾唇,原本冷峻的面目如冰雪消融,又似春風拂面,將一身少年氣的凌厲消散,只餘俊朗外表下的動人心魄。




蘇茵雙手絞在一起,有些著急,“你打得重嗎?”




今天下午顧承安離開時,蘇茵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看出來了,他肯定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洪濤,如果說顧家人批評了洪濤,礙於事情沒有發生也拿他沒辦法,只能由洪波出面將人趕走作為事情的結束。




可顧家最霸道不羈,最隨性無畏的顧承安是不會接受這樣的結果的,他有屬於自己的方式。




既然




()沒有更好的法子對付你,那就用拳頭說話。




顧承安盯著蘇茵,見他一臉緊張兮兮的,笑容漸開,“想什麼呢?我是文明人,怎麼可能動手動腳呢。”




蘇茵:“...?”




說出來誰信!




看蘇茵滿臉的不相信,顧承安到此時才放鬆下來,懶散地靠在椅背,漫不經心地揚起嘴角道,“不過就是給他一點男人的打擊罷了。”




蘇茵聽得似懂非懂,直勾勾看著顧承安,見他眼底笑意更盛,稍一琢磨便明白過來,一張小臉確實瞬間染上緋紅。




她這輩子和男同志接觸少,以前在學校讀書和男同學也是保持距離的同學關係,湊近了說話都很少,可這會兒他聽明白了,顧承安那是...




“看吧,我本來不準備說,你還非要問~”顧承安探著身子靠近她,眉眼都染上笑意,整個人瞬間從慵懶的狀態變成一座山似的,高大又帶著強大的壓迫性。




蘇茵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退,蔥白玉指絞著床單,“那他就這麼走了?”




“嗯。”察覺出蘇茵的變化,顧承安慢悠悠撤後,想起洪濤捂著襠哀嚎的模樣,只覺得大快人心,“我跟他說了,以後要再敢出現在京市,我見他一次揍他一次。他要是不信,儘管來試試。”




一番話看似說得漫不經心,卻又帶著股狠勁兒,蘇茵相信,她知道洪濤肯定也會相信,顧承安真幹得出來。




蘇茵點點頭,洪濤必定不敢再來京市了,甚至回去後也不敢鬧事,畢竟他理虧在先,況且顧家他惹不起,顧承安,他更惹不起。




顧承安看著蘇茵低眉順眼的模樣,只不知道她睫毛輕顫下,黑葡萄似的眼珠轉動正琢磨著什麼,“怎麼?害怕了?覺得我太兇太可怕?”




蘇茵瞬間抬頭看去,只下意識搖頭,“沒有,打...打擊得挺好。”




她沒好說出更直接的話語,比如以前大隊裡大爺大媽說的那些...




艹,眼前的姑娘一本正經又小臉紅撲撲地說出那話,倒真是乖巧...顧承安喉結一滾,看著她這幅模樣,又想起承慧和她昨晚差點遇到的危險,更是一陣後怕。




想起昨晚,顧承安思緒飄遠。




昨晚,他原本無心睡眠,單手枕在腦後,想起飯後大家坐在沙發上說話,某人乖乖巧巧的模樣,沒多久,卻聽到自己屋前細小的動靜。




開門一看,竟然是蘇茵站在跟前。




穿著睡衣,纖瘦的身體單薄得緊,有些緊張有些害怕地低聲說起今天和承慧出門又聽說有二流子騷擾女同志,氤氳著盈盈一汪水的杏眸間縈繞著化不開的憂思。




大晚上,不知道得是多害怕才睡不著來敲自己的門。




換作別人,顧承安早不耐煩了,可這會兒卻像是被定住,貼在褲縫邊的手指微動,捻著指腹才忍下某種衝動,安撫一句,“不會,家裡很安全,放心睡。”




蘇茵點點頭,嘀咕一句自己拉著承慧一塊兒睡了,確認顧承安還沒睡著便離開。




要是




真鬧出動靜,蘇茵在屋裡放著根擀麵杖,再鬧出些動靜,這人也能聽到。




然而,等後來等真的聽到外頭走廊響起腳步聲時,一夜無眠的蘇茵握著擀麵杖心跳如鼓,躡手躡腳走到門邊,聽著木門仔細分辨,似乎是有人下樓了,電光火石間,她終於想明白害了承慧的人是誰了!




計算著時間,估摸那人已經到了一樓,蘇茵暫時放下鬧出動靜驚醒所有人的想法,不如找顧承安看能不能發現那人更多問題。




誰知道,剛一開門,顧承安已經站在門外。




男人隱匿在黑暗中,神色嚴肅,顯然是聽到了動靜,想起蘇茵前頭的話,不放心地起來看看。




“好像有人...”兩人站在走廊,已然察覺樓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顧承安衝她點頭,只讓蘇茵待在樓上別下去,軍人家庭出身的高敏銳度讓他知道事情不簡單,這才下樓一探究竟,將洪濤給逮了。




......




從蘇茵屋裡出來,顧承安去樓下衛生間衝了個澡,帶著溼漉漉的頭髮靠在床頭坐著,想起這事情鬧得,又想起蘇茵幾次提起被外頭的犯流氓罪的人嚇著,第二天上班前招呼韓慶文和何松平,同兩人耳語幾句。




下班後又去了趟革委會。




沒多久,附近幾條街道上好幾個曾經對女同志有過言語調戲的二流子被盤問,革委會的人懟著人好一通教育才放人。




更有甚者,前陣子當真在大街上對人動手動腳的直接被逮了起來。




“聽說還是有人找到了那個不著四六的二流子,舉報給革委會的。”




“喲,那真是大好人啊!”




顧承慧的事情解決,蘇茵正安心在廠辦工作,泡上一盅菊花茶,黃色花瓣被熱水衝散開,飄出陣陣香氣。




“聽說沒?外頭好些個二流子被逮了。”遊芳是個消息通,二年前隨軍來到軍區,因為學歷高,人也聰明,去年被分配了工作。




宣傳幹事賈燕就差拍手叫好,“那感情好啊,這樣也安心些不是。”




蘇茵放下搪瓷盅,被溫暖後的手心微微發熱,握著鋼筆奮筆疾書,聞言抬頭,眉目如畫,眼角眉梢染著淺淺笑意,“真好!”




一切都很好,旭日東昇後沒有任何悲劇發生。




=




家屬院的新一期掃盲計劃已經提上日程,將由邱雅琴和錢靜芳尹芝燕共同負責,蘇茵負責整理資料報告。




窗外寒風颳過,臨到中午時,天空卻冒出金燦燦的陽光,蘇茵和同事去食堂吃飯,抬頭往天上看一眼,陽光盡情灑下,將淺淺的絨毛都染上金色似的,像籠著光暈,是雨過天晴的明朗。




此時的顧家,洪濤離開了京市,顧康蓮臉色卻不太好,連帶著謝承英也有些不得勁,自己丈夫的親弟鬧出這種事,誰面上能好過?




洪波更是一整天垂著頭,臨了拉著媳婦兒進屋,“承英,這事兒是我家的問題,濤兒他真是...”




“我只能說幸好沒出大事,不然...”




謝承英臉色一僵,想起丈夫弟弟這個性子,真是不吐不快,“你想想,洪濤是第一天這樣不?這人早被你父母慣壞了!你個當大哥的不說別的,起碼也得多管教,不能只是妥協幫襯。”




洪波以前也聽媳婦兒說過這些話,感觸不深,直到這回才發覺,確實有道理。




顧康蓮抱著外孫軍軍陪父母說話,老爺子老太太折騰一回到底有些傷神,睡了個午覺起來才好些。




“爸、媽,這事兒也怪我們,哎...差點就鬧出事兒。”




“哎,和你們倒沒多大關係,就是這人喝醉酒發酒瘋也不能這麼不著四六。”老太太嘀咕一句,到底還是慶幸萬事大吉,“這會兒人也走了,落個清靜,你們還有幾天探親假,好好四處看看。”




顧家的氣氛在晚飯時終於好起來,畢竟顧康蓮一家子難得回來一趟,洪濤一走,更是舒心。




軍軍四歲,自己吃飯特別積極,不時說些俏皮話,哄得太姥姥太姥爺笑眯了眼。




飯後,錢靜芳回到屋裡,換著衣裳和自己男人說話:“看看承英兒子都有了,軍軍多機靈可愛,咱們什麼時候能抱到孫子啊。”




顧康成聞言,手一頓,想起兒子那副冷模樣只覺得難,“你還是指望抱抱別人家孫子過癮吧,承安啊,難。”




“哼。”錢靜芳躺到床上,靠在床頭終於想起一件大事兒,“對了,爸壽辰過了,等過幾天大姐一家回去了,我得找個機會跟爸提一提,把承安和茵茵的娃娃親解除了,兩孩子互相都不願意,不能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