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小鐵 作品

第151章 至1022頁

 幾秒鐘的安靜過後,婭琴則娓娓動情地說:“我在想,‘遺憾’這東西今後無論如何都不要落在你我的身上。” 

 老劉略悟了愛妻的話中所含,就問了句:“你這意思是和小周有關吧?”她不再回避:“抽時間帶上我一起去看看人家。” 

 鬧不清老劉這時是出於什麼緣故,翻過身來也沒作答就將她緊抱在懷裡安靜了幾分鐘後才開口說話:“好吧,就是難有這個時間……,”“不忙,只要別再忘了就是。”“忘不了,她的外公曾救了我全家性命。”條件反射促使她離開了他暖和的身子,藉助著雪夜的反光注視著他,一縷縷如麻的疑團急速地聚在一起、思想在迂迴轉變:“原來你們還是世家?”“不是,是街坊鄰居,”既然已經開了口,不再往下說也是不行的了,只聽得一聲長嘆過後他就將抽回的手臂交叉墊在了後腦勺下對著天花板悵然而言:“如果父親不告訴我,那段歷史我也不會知道。”“這又是怎麼說?”她的聲音很輕,如同她拽著被頭掖住他光的膀子一樣。 

 “那時我還是襁褓中的嬰兒……,”她細密柔軟的手在被窩裡輕撫著他屏住了氣息。 

 “那年八國聯軍藉著剿滅‘太平軍’的名義攻打京城的同時,沙俄的‘毛子兵’就趁虛而入對全東北進行了瘋狂掠奪,那幫畜生在好端端的日子裡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隨意燒、殺、搶、奸無惡不作,嚇得老百姓們驚慌失措的東躲西藏,”婭琴的手停了下來。 

 他側過身來安慰她說:“別怕,都過去五十多年了,聽說我母親抱著我正和鄰居張家帶著兩歲的女兒一起逃往城南,打前哨的父親隨著逃難的人群喘著粗氣迎面而來說:‘不好了,城南已經走不通,還是往山裡躲吧’,那時誰也顧不得山裡那些虎狼野獸了,全都亂作一團沒命地跑了一程就堅持不下去了,眼見後面揚起的塵埃中夾雜著密集的馬蹄聲,身強力壯的張家四處張望了一下就對我父親說:‘你留下來照看她們,趕快躲進這個坑裡千萬別出聲,等我回來接你們’,說罷不容分說就把我們兩家人推了下去,一把把枯草極速地落下之後便是飛快離去的腳步聲。” 

 “那後來怎樣了?”她已經急不可待。“後來,後來,等我長大了才知道,九月中旬的寒氣本來就很重,大人帶著孩子到了後半夜被凍的實在是受不了時才從糞坑裡爬了出來,回到家時屋裡已是狼藉一片,值點錢的東西一樣也不剩了,張大伯也是在那一天再沒能回來……”打開的話匣不把它清理乾淨自己的心裡也得不到順暢,他接著描述:“在我記事的那年,英子姐姐的母親就因抑鬱而歿去,幾年以後,我母親也因得了肺癆病沒過多久也離開了人世。 

 婭琴沒有知覺地枕著潮溼的枕頭,父母臨終的情景也被他的講述帶入了其中。 

 “就這樣,”老劉儼然已將自己帶入了過去:“我和英子姐姐是跟著父親的獨輪車沿街叫賣麵點一起長大的。” 

 “那位英子姐姐現在在哪裡?”又是憋不住地一聲嘆息:“還在老家,她就是周秘書的母親。”女人的直覺停止了以往的猜測,這倒並不是因為知道了他過去‘有過的秘密’,而是真真切切地疼愛起了周秘書這麼一個人了,就平靜地接了他的話:“那就更應該把她們娘倆接到你身邊來呀。” 

 老劉的根本秉性馬上就恢復如常地說:“那怎麼行,制度哪能隨隨便便就能因人變動,再說,服從組織分配也要尊重個人意願嘛。”“你和她母親分開有多少年了?”婭琴沒有理會他的剛才所說。 

 他想了想說:“那還是一九一四年的夏天,我去河溝裡摸了些魚蝦回來就看見姐姐趴在桌子上嗚嗚地抽泣,便問站在一邊愁眉不展的父親,父親搖搖頭對我說:‘她去找你時被關東軍帶進了軍營,回來就成了這樣’,那年我十五歲,知道漂亮的姐姐哭成這樣一定不是什麼好事,說了聲狗日的就向外跑去。父親追上來對我說了很多很多要我記下這個仇的話,”他隱藏了對姐姐的愛慕受到的屈辱:“當時我是怎麼想的記的也不很清了,反正是聽從了父親的話,一路踢著道上的碎石子,不知不覺就走了很遠。那兩年的青春時光是我一生當中最為黑暗的;我沒有乞討,而是順著鐵路線一路撿拾可以作為充飢的食物,實在餓極了就去莊稼地裡刨些地瓜或是玉米棒棒什麼的,要不就去水裡摸一些東西烤來吃,就這麼走著走著就走到了京城,後來又去了武漢。” 

 說到這裡,他發現一對光點正對著自己,又不忍心就此停下完結不了的講述:“一次在江邊洗澡時有幸遇見了兩位熱心大兵,他們把我帶進了兵營,從此改變了我的命運成為了一名護國軍。” 

 “護國軍?”“對,就是討伐袁世凱的軍隊,這個你就不知道了,不過,沒過多久這支隊伍就解散了,我又穿上了北伐軍的戎裝被拉來拽去的與自己人相互廝殺,昏天黑日地一晃就過去了十三個年頭,到了二七年的八月,我所在的部隊脫離了國民黨,加入到了共產黨組建的工農紅軍行列,”這時她又驚訝地發出聲來:“你也當過國民黨的兵?”他直言不諱的告訴她:“北伐軍就是國民革命軍的前身,打這以後啊,我又調轉槍口成了國民黨的冤家對頭。”婭琴不想聽這些,她關心的還是他的那位姐姐和周秘書的由來:“你就一點也不想念父親和姐姐?”“你聽我說,我能不想嘛,只是混戰不息、身不由己呀,”他伸手對眼前那兩個兩點晃了晃才繼續說:“‘九一八’之後,我奉命回到東北負責聯繫黨的地下組織展開對敵鬥爭時才得以回家看看,然而眼前的那個家呀令我夕寐宵欣的心情瞬間崩塌,這哪裡還是個家……,”他發出了傷心的顫音:“後經多方打聽才知道早在十多年前姐姐就在父親的再三勸說下嫁給了一個破落戶,已是四個孩子的母親,父親也在前一年死於戰亂。”婭琴強壓住嘲諷自己的苟且非念而升騰的波瀾,伸出手去替他擦去傷痛的痕跡說:“離家那麼多年,姐姐見了你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