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小鐵 作品

第28章 至190頁

 他的方寸徹頭徹尾的又被打亂了。在之後的一段日子裡,張強除了自責自己把二娃拋在了哈城外便想盡一切辦法打聽著那裡的情況,其結果和他在多種場合所得到的結論完全是一樣的,即:那裡死去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可怕,而這裡的人們對於政府所採取的積極防禦措施則給予了大加讚賞,這樣一來華人在這裡的地位就愈發卑微了,哪兒也去不了的張強只得忙在廠裡或是呆在家裡。 

 老人常說:這人呀窮得福不得,腰包一鼓就變了樣;忙得閒不得,一閒下來必要生事。這不,他還沒有閒多久,一股接著一股有關阿芳在他去哈城那段時間裡的玄音也就入進了他的耳朵裡;說她常去了保羅大街啦,對待工人不再像以前那樣熱心啦以及單獨去了沃爾科爾啦等等。不過他聽了這些都還沒有把它當成一回事,反倒是認為這些人哪來的那份閒心,他認為阿芳既然那麼去做肯定有她的處事權衡,唯獨對她前往警局一事頗為費解,甚至可以說是難以適從。他本打算找個閒暇空時好好地問問這事,可一想到她最近說話時的那股寸勁就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回過頭來再一想:她確實比之以往有了近乎判若二人的感覺,這不是壞事。這樣想來也就暫緩了他不願再有多事的心境,但是他遠不知道更有亂麻一團同樣也吹進了他妻子的耳朵眼裡,那些無中生有的是是非非、津津樂道地汙言穢語,比他聽到的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奇怪的是他竟然一點也聽不到,也沒有任何人對他透露那麼一點點。 

 他只能被動地聽憑自己的感覺去權衡。 

 “孩子們都睡了,”阿芳如以往一樣將熱水盆放下後又習慣了無中生有的說:“怎麼啦,那邊出了事連話也不想和我說啦。” 

 張強抬眼朝她看了看,良久還是沒能打開話匣,滿肚子的惆悵與冥想彷彿都凝結成了透亮的冰晶而難以融化,或許他現在只是想睡個好覺:“不早了,明天還要早起。”這可能就是他最近經常掛在嘴邊最為笨拙抑或又是最為明智的一句話。 

 現在輪到阿芳用同樣的眼光來審視他了,她在想:‘看他現在的一舉一動與從前比起來差別也太大了,難怪廠裡有人會說的那麼歡吶。她哪裡知道,他是不願因自己的一意孤行犯下的錯而導致壞心情干擾到家庭裡的正常生活才變的鬱鬱寡歡、更是懼怕還會有什麼未曾可知的重壓再次降臨而給自己添加負重。 

 ‘哪壺不開偏提哪壺’這句俗語現在完完全全都顯現在了溫柔賢惠的阿芳身上了:“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這句沒頭沒腦的話過後她還一骨碌鑽進了他的被窩裡繼續說:“你本來是想帶著瑪莎一起去滿洲的,是不是?難怪你整天就像魂不附體似的。”‘轟隆隆、轟隆隆’的響聲即刻便在張強的腦袋裡滾動開來,他像是從被窩裡給彈出來一樣,繼而又像是喝醉了酒似的,兩眼圓睜了半晌也沒吱出個聲來,整個人都處在一片渾沌之中,不是寂靜,而是漸漸地聽到了輕快地口哨聲、笑聲、喘息聲、波濤聲、木棍的斷裂聲、悲慼的攸鳴聲等一股腦兒的全都集結到了一起;待他能夠眨巴眨巴眼睛時就好想對她說出這樣的話:‘這一切都是子虛烏有’。然而,當他感覺自己的思維就跟明鏡一樣清晰的時候就把所有的亂七八糟全部推翻了:‘還是不說會好一點,她說我想帶她去那就依她說吧’,他已經可以果斷地認為——她是被人給抬高了。 

 白白被折騰一夜的張強明顯有些疲乏,就這樣,他在出門時照樣丟給了阿芳這麼一句話:“你去沃爾科爾是對的,這麼做很好。”到了目前的狀態下他依然清楚阿芳在人際關係方面的確具有非同一般的調和能力。 

 小婭琴看見爸爸要出門趕緊跑過來拉著他的手問道:“爸爸,我什麼時候才能去學校呢?”張強低下頭去望著一臉無辜的小臉說:“快了,只是我的女兒現在還沒有達到讀書的年齡嘛,”他儘量迴避著那些不讓孩子再受到傷害話語,然後又蹲下身來假裝虎著臉說:“就算學校接收了你不能再和別人打架哦,能做到嗎?”“當然能做到啦,”女兒高興地拍著小手又說:“我常去‘普託金斯’學校那裡玩,那裡的人對我可好了。”想不到女兒一口氣倒出了這些小秘密來,這讓站在一旁尚未答言的阿芳也愉悅開來,她的目光與嘔了一整夜的丈夫碰在了一起,雖相覷無語,昨夜堵在心口裡的那團陰霾多多少少也被這高興勁有所驅散,只是兩人誰都沒有表露出來而已。唯有一點,想必她倆都想到了:學校的嚴格紀律都是早有耳聞的,丫丫在學校裡能否受得了約束才是重要的關鍵,即便有貴人相助,萬一犯下過錯被退回來那才是非常可悲的。 

 只聽得張強進一步對女兒說:“哦,還有這樣的事呀,好,好,那我先答應你,不過從今天開始你每天上午和下午都要在家裡認寫二個小時的新字,能夠做到嗎?”“保…證能!”不過這一次女兒的回答聲音就沒有剛才那麼動聽、那麼幹脆了。張強繼續引導她說:“那你也向媽媽保證能不能做到才行。”只見小婭琴煞有介事的舉起了小拳頭對著她媽媽說:“媽媽保證每天在家裡看書寫字…上午和下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婭琴被爸爸媽媽突然間同時發出的笑聲給弄懵了,少頃便也跟著稀裡糊塗的大笑起來。 

 這時阿芳想起了上回張強說過的事便開了口:“她也是真的想去讀書,我看你最好還是先與亞力托夫他們聯繫上……,”還沒等媽媽說完,婭琴便拍著小手搶著說:“太好了,又能見到亞力托夫叔叔了。”孩子的興奮勁讓兩人再一次對上了眼珠子,他倆都不明白,謝爾蓋-亞力托夫怎麼會讓這個小小的丫頭產生了如此之大的引力。張強把手放在了孩子的頭髮上輕輕地揉了揉說:“你會如願的。”之後就走了出去。 

 在他的背後還有這樣一段對話:“到了學校不可以再調皮了,要是那樣的話,托夫叔叔一定會不高興的。”“我保證一定聽話了嘛,我想,托夫叔叔也一定會喜歡我的。” 

 門外的張強搖了搖頭。 

 安排好工廠裡的事務後,張強想了想還是要把去哈城的過程和斯洛莫娃說一聲,拖久了不好。 

 再次在向她作彙報時他還鬼使神差地附帶上一句:“那裡的‘桃花巷’也是很熱鬧的,可是現在傳言那裡可能會變成一座鬼城,這讓我很揪心,悔不該當初沒有聽你的。” 

 斯洛莫娃皺了皺眉頭用同情的眼光看著他先回答了當下的話題:“幾個月前這裡就開始了防疫,據說也通知了那裡的政府,出現這樣的結也的確令人痛心。” 

 張強咬了咬下嘴唇後向她問了句:“以前你對我說你在那邊也很熟悉…”“不是熟悉,我是說去那邊料理事務的人會有相識的,你就不要繞彎子了,有什麼需要解決的事就直接說吧。” 

 張強見她點不耐煩的樣子就靦腆地道出了他一半的心思:“在哈城的正陽街上,離我在那裡不遠處有一座白色小樓,裡面住的都是俄國人,我這次能夠回來也是得到了他們的幫助,您若認識那裡的人,寫個條兒什麼的,以後在那裡也好有個依託。” 

 斯洛莫娃帶有疑惑的反問道:“他們既然幫助了你,哪裡還用得著多此一舉?”張強擠牙膏一般委屈地說:“他們一路上就沒人和我說過話。”斯洛莫娃笑了笑相信他這話是真的,便說:“非常時期嘛,他們能把你帶回來就是一種緣份,”然後一轉話風的又問:“你今天就是為這個而來的嗎?”張強急忙擺擺手答道:“不不不,我早就想過來看看姐姐您了。”斯洛莫娃感覺他今天像是有事,但又不便再問就這麼接了他的茬:“哦,這一年半載的倒是覺得你變得有些滄桑了,今後可要多加註意啊。” 

 這一點張強從工人們的眼神裡也覺察到了那麼一點,聽她如此一說,心裡還真有了那麼一點的酸楚感覺,他畢竟才三十多一點嘛,條件反射讓他騰出了雙手在臉上搓揉了幾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