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子曰 作品

第十八章,離人心繫兩地愁(六)

站在一眼望不著邊際的蜿蜒臺階最高處俯瞰而去,眼中只能看見飄渺糾纏的層層雲霧,站在山巔的人就像是居住在雲海之上的宮閣之間。

晉漢邁步走下臺階,一步步消失在雲霧中,扶音和卿樂緊隨其後,無形中跨過了山巔的禁制,眼中的景色也千變萬化起來。

走在登山臺階上幾乎是一步一景,只見剎那間斗轉星移滄海桑田,原來整座出雲島都籠罩在環環雲霧之中,流淌縱橫的渺渺雲海將出雲島分割做無數不同的地界,彼此相接卻好似相隔萬里,彼此根本不知道臨近的存在,如同顧枝此時所在的北元王朝境內就在一處疆域最為遼闊的雲霧正中,也是出雲島上為數不多能夠還留存有直通大海道路的地界,難怪身處其中也於在其他島嶼中沒有太大差別,至少還有人聽說過天坤榜和光明島的聲名。

站在臺階上駐足望去,又有一座座秦山虛影聳立天地之間,原來在不同雲霧地界之中都有一座秦山,而那些信仰秦山之上有著仙人歸隱的百姓其實都不過是虔誠走在虛幻的登山路上,來來回回不過原地徘徊,就連真正的秦山所在何處也根本無人知曉。

那些秦山虛影之上都升騰嫋嫋煙霧,晉漢手中不知何處出現了一把輕羅小扇,扇動著山風柔聲道:“那些山上的雲煙都是世人敬仰仙人而點起的香火,以為如此便能夠上達天聽求取仙人,殊不知他們點燃的香火愈加旺盛,困住他們的雲霧也就愈加糾纏不休,世世代代便只能困在其中,至少在我的記憶中,還沒有哪處地界能夠勘破這一層屏障,可惜可惜啊。”

扶音微微皺眉,不由得輕聲問道:“你們為何要這麼做?”晉漢見終於有人理會自己了,掩嘴輕笑起來:“這都是主人的安排,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哪能看得明白啊。不過我卻覺得挺有意思的,無事可做便看一看某一座地界中的新鮮事,不失為一種消遣。”

扶音皺眉應道:“可是這不公平,居住出雲島的許多人甚至都沒能完完整整地看到真切的世界,這與囚禁於牢籠有何差別?”

晉漢搖著扇子搖搖頭道:“世人誰不是自囚於牢籠之中,有人一生困於潦倒貧窮,也有人一輩子都在追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權勢富貴,有人渴望武道之上天門登仙,也有人終其一生都只能觸摸到武學的微末分毫。世上有高居皇位的天子也有生活在泥濘之中的凡夫俗子,說到底都是將自己困於一隅之地或是自囚心境,誰能免俗?”

扶音搖頭說道:“這不對,即便世人的一生都在困頓探尋,可也不是你們能夠舉手投足之間便操縱囚困他人命運的理由,無論是一生都在田間地頭的農夫還是山巔武學至高的高人異士,一輩子也不過就是最多百餘年的時間,還有什麼事情大得過自由無悔?”

晉漢依舊笑著,眼神中卻透露出悲傷:“百餘年?也許這就是沒人能夠理解主人所想的原因吧。時間長河那麼蜿蜒曲折,汪洋大海那麼廣闊無際,可是許多人卻只能看見眼下的點滴,孰不知遠處和以後,同樣有著太多的風景。主人的眼睛始終落在更遠的地方,所以現在的名聲和細枝末節算得了什麼?主人自嘲為魔君,也就只有那些短見愚蠢的人才會真當作主人殘暴血腥。”

晉漢自顧自說著,最後其實已經自問自答一般,扶音和卿樂對視一眼,看出了各自眼底對於晉漢還有那位魔君更大的忌憚。卿樂手掌緊緊攥著,臉色有些蒼白,她從不知原來宿命是這樣的可怕,她曾親眼看著他獨自一人走向孤山之上迎敵,如今他和她的孩子也都深陷魔君的牢籠之中,難道這一切都逃不開躲不去?

扶音看出了卿樂心境的起伏,這些時日若不是秦山山巔的靈氣相護以及扶音精心調製的藥草,身子本就虛弱的卿樂恐怕已經倒下了,扶音上前扶著卿樂的手腕,她看著晉漢說道:“錯的便是錯的,對的還是對的,奇星島和出雲島的諸般亂象都是因魔君而起,即便再有千千萬萬的理由,屍山血海,都是魔君應該揹負的罪責。”

晉漢轉頭看向扶音,收斂了所有笑意,眼神冰冷猶如一條蛟龍猛地抬頭,面貌身姿變換,一瞬間扶音和卿樂身前站著的已經是一個頭戴斗笠的消瘦紅衣身影,嘶啞乾澀的聲音傳來:“這些話我倒想看看那個顧枝能不能說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