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子曰 作品

第八十九章,說難得少年心性(五)

位處汪洋海圖中心的光明島上有無數的傳說和神話,因為即便只是那毫無生氣的土壤和蜿蜒山水也蘊藏著千萬年的悠久歷史,人們只需心懷虔誠和暢想,去探尋一二時光流淌而過的痕跡,就能輕而易舉地翻動起歲月堆疊的煙塵,使得那不知掩埋多久的某一段歷史驟然煥發璀璨的光芒,如此點點滴滴的星火蔓延攀升,光明在無際汪洋之上傲然盛放。

無人能夠說得清光明島都城的城牆究竟歷經了多少年歲月的摧殘和修復,也無人能夠說得清那些屹立在都城內的高宅大院究竟是如何在一代代光明島變革的時代大勢之中,依舊能夠歸然不動,即便是在這兩百年來的滄海桑田天翻地覆之中,也依舊有著一些熟悉的姓氏和牌匾悠久流長。

就如光明島皇城內的那座神藥學院,既是傳承千年的幽深宅院,也是傳說裡自“神農嘗百草”之後便慢慢衍化鑄就的世間一等一學府,千年以來,有無數學子走出神藥學院行走天下,他們無一不以“懸壺濟世、有教無類”的祖訓深耕於蠻瘴偏遠之地,教化生民、傳授學問、化解病災。

神藥學院胸懷天下大義,不單單以自身醫學診治病痛,也毫無保留地將自身習得的學問道理傳授世人,並且始終恪守學問根祇,絕不參與廟堂和江湖之中,置身糾紛雜亂之外,只為潛心治學、教化生民。

神藥學院與致力於教導天下生民、治學兼濟天下的光明島“學宮”以及位處聖坤海域的嵐涯島“道德谷”,並稱天下三大治學聖地,汪洋之上一百零八座島嶼有無數求學之人慕名前往,甚至許多王朝皇子勳貴都擠破了腦袋也想要掙得一個聖地學子的名聲。

三大聖地除了“道德谷”之外的另外兩處都講求來者不拒,於是所謂聖地之中也並不皆是潛心治學之人,有的只不過是為了那一個無妄的虛名。

但是傳承千年的三大治學根源所在,又怎麼可能任由亂象根深?想要進入聖地求學不難,但若是想要取得一個聖地學子的名號可就是難上加難了。

於是那些真正行走天下的聖地學子之所以能夠享有莫大的聲名,便是因為他們無一不將所學的學問本源都在心中探究得清楚,不為虛名而入世,更不為名利而動搖。

學問便只是為了一個“學”字一個“問”字,學而所得教化天下,問之天下識得天地大道。

風塵僕僕的年輕人,腰間懸掛著翠綠的狹長刀鞘,從波雲詭譎的海上汪洋和江湖之中走來,他踏足無數人心中豔羨仰慕的光明島,來到了巍峨屹立數千年風雨不動的禹夏城。

他穿過人潮如織的繁華街道,走過纂刻著神藥學院千年歷史的匾額之下,跨進神藥學院無數求學之人奮發求取的門檻,行走於埋首書籍不問世事的學子之間,彎彎繞繞著走過深遠悠長的白牆綠瓦。

他走入長亭,聽著清風吹動屋簷下數不清的木牌輕輕晃動,伸出手,握住了一個名字。

二十年前的神藥學院,茫茫多慕名而來的求學之人中,有一個驚才絕豔的年輕男子憑藉著令人讚歎的玄妙醫術和嚴謹縝密的醫書手札,只是不到一月的時間,便奪得了神藥學院的夫子身份。隨後又以其行走天下多年舉世無雙的妙手醫術,走入了光明島皇城獲封“神醫”稱號,而即便是在傳承千年的神藥學院之中,歷史上也只是出現過十位“神醫”而已。

所以這位即便只是在光明島和神藥學院居住了不到兩年的男子,卻以其足以流芳百世的數次出手醫治和嚴謹細緻的醫書典籍,載入神藥學院的秘典之上,供千年百世的學人弟子敬奉求教。其名字也毫無例外地纂刻於聽風亭中的木牌之上,與神藥學院千百年來無數的治學夫子、妙手聖人一同尊受世人崇敬。

那個男子,姓顧。

年輕人輕輕摩挲著著那深深纂刻在木牌之上的名字,入木三分。年輕人有些怔怔出神,直到有人走入長亭,看著他的熟悉背影,言語中帶著驚訝和欣喜的一聲呼喚:“顧生?”

年輕人手心抵住腰間刀柄,另一隻手依舊握著木牌,他緩緩轉身,看著不過數月未見卻好似已經許久只在思念之中的女子,笑著回道:“靈霜。”

清風穿堂而過,名為顧生的年輕俠客好不容易走過千萬裡的江湖,喝過八文錢一斤的土燒黃酒,也飲過深藏地窖一甲子的香醇美酒;拔刀相助過身陷囹圄孤苦無依的流落之人,也與行走天下的豪俠做過那劫富濟貧的痛快之舉。

終於帶著那一份思念和惴惴不安的心意,來到了女子的身前,彷彿用了莫大的力氣才好不容易喊出來她的名字。

靈霜驚喜地走上前去,卻被身旁的中年儒士伸出手拉了回來,儒士神色嚴肅地警告靈霜不可輕舉妄動,同時氣態沉穩地看著身前年輕人腰間的綠竹刀鞘,開口問道:“這位少俠,也是來神藥學院求學的?”

年輕人放下木牌,雙手抵在胸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雖然不知道身前儒士的身份,但年輕人卻仍是禮數周到地行禮道:“在下顧生,是靈霜的,朋友。”年輕人的語氣頓了頓,禮數毫無破綻。

儒士點點頭鬆開靈霜的手臂,雙袖垂下拱手身前回了一禮:“靈韞見過顧少俠。”靈霜老老實實站在儒士身旁,雙手攏起小聲解釋道:“這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