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子曰 作品

第六十二章,君在前後顧無憂(四)

神藥學院的隊伍在離著港口不遠的一處荒野上搭建起簡單的營帳,休息一夜之後便要趕赴港口乘船前往點星島,而五日之後的那場高手對決也緊緊牽引著許多人的心絃,大家時不時圍在一處討論著自己得知的有關消息,推測著那兩個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高手究竟會是誰輸誰贏。

靈霜自然不會錯過這些討論,每個夜裡她總要拉著扶音在帳篷裡說上好些江湖上的傳聞才能滿意睡去,雖然扶音對於江湖上的事情沒什麼瞭解更談不上有多大的興趣,可也很是配合地與靈霜討論,不知不覺間卻知曉了些江湖上的傳聞故事。今夜靈霜又談起了這些年在光明島上流傳最廣的那些故事,其中與奇星島亂世傾覆有關的言傳佔據了極大的篇幅。

原來如今“地藏顧枝”和“修羅九相”在江湖上還真是是聲望不低,不僅是因為他們將奇星島的黑暗亂世給掀開了去,更是因為在許多傳聞裡他們的修為足夠深不可測,於是無論是想要與之一戰博得大名的江湖人,還是久仰大名想要瞻仰觀望一二的旁人,在這些年裡都免不了談論起那九個人,說的最多的,自然還是走在最前方那個踏足天坤榜的“地藏顧枝”。

但是扶音也隱隱有著擔憂,如果顧枝從那些醉春樓的消息中所看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麼徐從稚此行一路不僅是要去直面天坤榜上成名已久的齊境山,在這路途其中更要小心提防那些藏在暗處的鬼魅,所以徐從稚哪怕是要趕去點星島恐怕都不得安穩,更不用說歷盡艱辛之後還要去與齊境山一戰。

想到這裡,扶音轉頭看了一眼營帳外,顧枝的背影在火光的跳動中若隱若現,不知為何,扶音便覺得心安許多。

營帳外的一處空地上,顧枝和徐從稚坐在山崖上,一個嘴上叼著青草,一個膝上橫著一把刀。顧枝雙手撐在草地上,搖頭晃腦看著遠處,顧生好奇開口問道:“你為什麼總是叼著一根草。”顧枝咧開嘴笑道:“因為你不覺得這樣很有大俠風範嗎?”顧生愣了愣,搖搖頭,顧枝翻了個白眼,說道:“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解風情啊,你這樣是找不到媳婦的。”

顧生沉默了,顧枝樂呵呵地看著顧生那張緊緊繃著的臉:“你小子不會也是有色心沒色膽吧,要是喜歡人家姑娘就大大方方承認,扭扭捏捏地藏什麼呢。”顧生搖著頭回道:“我現在只不過是一個孤魂野鬼,哪來的本事能夠說什麼喜歡和未來,打打殺殺的事我在行,可是這種事情……”

“孤魂野鬼啊。”顧枝突然高聲打斷了顧生的話,他昂起頭看著天上,嘴角散漫的笑意慢慢收斂,可是仍留存著那麼一絲微弱的慘淡笑容,更像是在哭,顧生等了許久,顧枝終於開口:“顧生,你知道一年多以前的我是什麼樣的嗎?”

顧生皺著眉,搖搖頭不說話,突然間一道寒風在喉間劃過,顧生微微低下頭,一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鋒芒畢露,而握著這把刀的那個人卻還是抬頭望著空無一物的天空,似乎那躲在陰雲之後的月亮有什麼奇異般。

顧生伸出手移開那把本該安安穩穩放在自己膝上的刀,而後就聽到顧枝再次開口說道:“那時的我幾乎就像是瘋了一樣,我在山裡躲了三天,直到扶音回來我才走了出來,因為我怕我會忍不住去拿起那把刀然後大開殺戒,哪怕這世上沒有一個人需要為此付出任何的代價,可我就是覺得這世道為何這般的不公平,可是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這世上沒道理的事情多了去了,當初死了那麼多人,他們豈不是更加的無辜和委屈,所以到頭來真正該死的人,卻發現就是我自己。

我真的想過,也許就這樣死了也算是一種解脫,可是當我走出山裡見到了她,我就知道自己死不了了,因為死了就是死了,什麼也不會留下什麼也帶不走,而在那裡,卻還站著一個你這這輩子都不想離開的人,於是我走出了那座山,於是我跪在地上,跪進土裡,最終卻還是要站起身繼續前行的。”

顧生安安靜靜地看著顧枝那張不知何時刻滿了哀傷的側臉,眼裡的光華像是流水,靜靜地流淌著,顧枝再次開口說道:“所以啊,我便想,如果我真的就如一個孤魂野鬼一樣在這世上游蕩,如果我放棄一切大開殺戒以此療慰心中的愧疚和苦痛,如果我死了一了百了,那麼最終,也許他便不會再見我最後一面了,因為那樣的我,最是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