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五十章 徵旗獵獵,福禮為祭

鰲黃鐘淡聲一笑:“不必了。”

這時候塗良材早已傳音送來情報,這個鰲黃鐘乃海族年輕一代名將,近年來於迷界聲名鵲起,其成名之戰,是主導擊破了一座“人族營地”,反建“黃臺”。

姜望洪聲如雷,一副見獵心喜的勇夫姿態:“天驕之爭,應當演儘自我,極致昇華!鰲黃鐘,你難道沒有這個膽子嗎?!今日不戰,一生道途難進,我當為你心魔!”

鰲黃鐘的淡笑變成了大笑:“武安侯真是敏而好學啊,這番話好生耳熟!看來在魚廣淵死前,你們聊過很久!”

姜望不激動了,淡淡問道:“你們很熟?”

鰲黃鐘笑道:“當初魚廣淵被驕命按著打的時候,他就是這番說辭。”“然後呢?”姜望問。

他一邊聊天,一邊抬指示意大軍繼續進攻。

鰲黃鐘一邊指揮海族軍隊防守,一邊語氣輕鬆地道:“驕命就放開了他,讓他好生準備……..然後魚廣淵便帶了五個王爵一起去圍毆驕命。”

他一邊說,一邊忍不住地樂,顯然對魚廣淵的這段歷史印象很深刻。“那他確實是好生準備了。”姜望饒有興致:“結果怎麼樣?”

鰲黃鐘聳了聳肩膀:“六個都被驕命揍了。”

兩位強者就在這大軍激烈攻防的時刻,旁若無物地閒聊起來。雖箭矢橫空,術法照身。

他們意態從容,如坐閒庭。

姜望溫文有禮:“我與鰲兄一見如故,著實有幾分手癢,咱們切磋幾合,怎麼樣?只是切磋而已,三五回合的事情。想來海族天驕,也不至於怕了人族。”

鰲黃鐘滿臉無辜:“我連魚廣淵都打不過,自然也打不過你。”他如此誠實,倒讓這個“將“激不下去。

姜望於是豎掌。大軍攻勢驟停!

“鰲黃鐘是個有趣的,本侯不忍傷他。且放此巢,去下一個地方!”姜望宣聲作罷,便轉身走回艙室。

任由鰲黃鐘在身後喊些什麼“再聊兩句”、“有種別走”,一去不回頭。

整個武安大軍,也如姜望這般,說走就走,有序拔陣。前一刻還攻勢如火,下一刻就兵退如潮。

倒是讓這第一海巢上的海族戰士面面相覷。鰲黃鐘也停了叫囂。

他深知雖然姜望走得很堅決,他怎麼叫罵都沒用但只要他前腳邁出海巢,姜望後腳就要踩上他的腳背來。

“王上。”一員武將飛在鰲黃鐘身後:“接下來怎麼辦?”

鰲黃鐘自語道:“觀其戰陣指揮,頗多滯澀。我若與之實力相當必可引軍破之。但觀其軍勢,來時波瀾壯闊,去時斬釘截鐵。又不愧軍功得侯。如此反差。難道之前指揮進攻的,另有其人?又或他在故意示弱,賣破綻於我?”

在下屬的沉默中,他從懷裡取出一張氣息古老的旗盤。

這張旗盤的繪紋華麗非常,但又淵古深妙,彷彿從久遠的時代走來。

事實上它的確是從龍族人族共治現世之時代傳下來的寶物,非是螯黃鐘這等出身顯赫的王爵,根本不能觸及。

甚至於它的身份象徵,更強於它的功用。

“我們怎麼做,就看他怎麼做吧。他現在想釣我們出去呢!”鰲黃鐘平靜地說道:“這人不容易對付,要慢慢來熬。”

血王魚新周,確實從未覺得如此煎熬!

像他也是天驕成名,一路神話般地崛起,終成一代真王,在真王層次裡,亦是數得著的強者!

但最優秀的血裔就那麼被擒走了,他親自來追,卻也遲遲追不回一個影子!時間一刻一刻過去,他也愈發焦切。

踏過界河,滿腔暴虐無處發作,忽見前方橫著一座肉山!血王心中驀地一冷。

這是一位顯出了海主本相,亦被輕易殺死的王爵。

這是他另外派出去追回魚廣淵的強者。

怎麼無聲無息地就被殺死了,又在這裡被自己遇到?

他拔高身形,果然看到遠處還有一具屍體,同樣的毫無波瀾的死狀。至此,他麾下最擅長追蹤的兩位王爵,便已經被抹了乾淨。

誰幹的?

血王心中殺意沸騰。

“我道是誰!”一個鶴眸短鬚的道者,正踏風而來,遠遠就是一巴掌,如天傾倒覆:“血王今日怎得閒情,與這些個嘍囉來此同遊?!”

其聲瀟灑,其勢雄魄!

血王瞳孔一縮,身挪勢轉。

這幾年鎮守蒼梧境的真人孟嶼!他如何認不得?!

此人曾是誅魔軍統帥位置的有力競爭者,在與殷孝恆的競爭中,輸了一分軍略,才拱手讓職。

那可是景八甲!

孟嶼的實力,自然不必多說。

而細數這一路,連遇法家真人胥無明,宣威旗將楊奉,再加上這孟嶼。簡直是三陽開泰,鴻運當頭!

出征那一日。

丁卯第一浮島上空,忽有晦雨。

繡著武安二字的大旗,與紫微中天太皇旗並舉於高空。雨點打得旗面噼啪作響。

校場上士卒列陣,眾將靜立。無一人有異動,有異聲。

因為大軍主帥武安侯姜望,昂首立於將臺之上,同樣在淋雨。

說起來,作為大齊帝國年輕一輩武勳第一人,他還是第一次獨立統軍,統御戰將數十,軍卒數萬。

麾下雖然沒有九卒之精銳,也都是於迷界廝殺、血與火之中淬鍊出來的勁卒。

姜望本想戰前講演一番,鼓舞一下士氣,也很是作了些腹稿,“借鑑”了一些歷史名篇。但望著將臺下、驟雨中,那一雙雙炯炯望來的眼睛,忽然又覺得,不必再說什麼了。他感受到了信任。

在場的每一位將士,都毫無保留地相信他,相信武安侯必然會帶領大家取得勝利。既是因為他往日的威名,也是因為這幾日的相處。

還要說些什麼呢?

姜望抬手指天,淡聲道:“斬了此雨。”“末將接令!”

浮島駐將匡惠平,即刻拔身而起,飛出浮島之外,殺進那濃雲晦雨中。俄而刀光乍起,雲開一線,狂風怒嘯,將驟雨席捲。

高穹晦而復明。

姜望又一指旗臺,指著那旗杆之下,被囚身鎖鏈環住脖頸、身體蜷成一團、猶在不斷顫抖的襤褸海族。

“我等雄師,出征不可無福禮,不可奉俗物。”

“此海族絕世天驕、真王血裔、年輕一輩最強賢師,魚廣淵是也。”他如此平靜地介紹完,其聲一揚:“殺他祭旗!”

自生擒魚廣淵至今,已逾五日矣!

這超過五天的時間裡,魚廣淵的修為被封、神通被壓制、肉身防禦被擊穿,口不能言、耳不能聽、鼻不能嗅、目不能見、身不能感。完全處於一個對外界一無所知的狀態裡。

且在時時刻刻,承受五識地獄的折磨。

也算是意志頑強,不愧是捕捉到了洞真契機的海族天驕,直到現在也沒有精神崩潰。

自姜望口中所說出的那一連串名頭,但凡在迷界征戰的,沒有人會不明白它們的含金量。而此時,這樣的海族天驕,只能蜷曲在旗幟前,作為他們出征之前,祭旗的犧牲。

全軍皆肅。

站在武安旗幟旁、身著全甲的方元猷,一把抓住魚廣淵的頭髮,將他的腦袋按住,另一隻手拔出雪亮軍刀,對準魚廣淵的脖頸。

頭盔覆蓋之下看不到方元猷的表情,但青筋暴起的握刀的手,或能說明他的激動!這是他一生至此所能斬殺的最強、地位也最高的存在,且是以處刑的方式。

親手結束這樣一個強大的生命,心中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此海族之貴胄,侯爺之敗將!

方元猷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將軍刀高舉。

魚廣淵雖然對外界的感覺全部被封住,雖然還在好像無盡的折磨裡受苦,但似乎感受到了死期將至,驟然劇烈地抽搐起來!

雪亮的軍刀落下!

魚廣淵的頭顱即刻離身而去,滾了幾滾,仰面對空,面容仍然扭曲在一起。他的身體則是驟然一僵,不再動彈。

他的屍體不再化為血光,那一滴不知是否誕生的源血,終不能再予他復生。姜望等了很長一段時間。

整個丁卯第一浮島,大軍列陣,大陣蓄勢,都等了很長一段時間。魚廣淵的屍體再無變化,也始終沒有海族的強者來襲。

姜望當然並不期待危險。

哪怕據島而守,有能源充足的護島大陣,有大軍支持,有自己來主持,足可以抵擋一段時間的真王轟擊。哪怕他已經提前通過旗官報告於祁帥,甚至聯繫了距離最近的蒼梧境。

但真王一至,丁卯界域形勢難料,丁卯浮島死傷難測。大魚吃餌不咬鉤,也是常事。

祁帥有一句名言——“刀不橫即豎,兵不伐即御。你不給我危險,我就給你危險。”於是姜望戟指遙向遠處:“出征!”

丁卯界域四座浮島,各只留千人駐防,保證護島大陣能夠及時運轉即可。其餘戰士皆上戰船,隨武安侯出征。

以魚廣淵為祭旗之福禮,這支軍隊的士氣簡直能夠蒸騰為虹。大旗揚風!

戰卒具甲,戰船橫空。黑壓壓的似天洪。

迷界從來是危險、混亂的代名詞,但這支軍隊橫行四野,直往丁卯第一海巢而去,根本無遮無掩!

丁卯界域雖有六座海巢,但都只能緊縮龜殼。

這些海族一旦調集軍隊出來野戰,在這方界域擁有最強個體戰力,故而來去自如、具備自由打擊權的姜望,就能讓他們知曉什麼叫顧此失彼,什麼叫首尾難顧。

在野戰具備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姜望也不玩什麼花巧——當然在帶兵打仗上,他能玩的花巧也不多——故是選用拔釘子的戰法,直接一顆釘子一顆釘子地拔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