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鹿 作品

第258章 偶遇故人




       只是有些人天生就有足夠的戰鬥嗅覺,去判斷和權衡局勢,從而做出最合適的決定。



       對比起來,那些傷痛實在微不足道。



       有人已經準備轉身離開了,因此這場戰鬥的結局已然註定,沒有再看下去的必要。而再往後,撐著的這口氣下去,這兩人大概率都打不了下一場了。



       但這些人剛走出幾十步,聽見後邊的驚訝呼聲,又沒忍住回過頭來看。



       只見,臺上,少女竟捨棄了之前好不容易得來的優勢,放任劍陣被毀去,二人再次對峙!



       一握劍,一持槍。



       沒人知道傅長寧想做什麼,倒是沈愛池意有所感。她是天生劍心,對萬劍之靈皆有感性,此刻,在她的感知中,臺上原先更多是以傅長寧為主導的劍法,突然被傅長寧主動過渡了部分主導權,到了劍的手裡。



       這一人一劍本就是極有默契的,但那種默契是劍單方面對人的配合,而此刻,更像是她們彼此呼應,惺惺相惜。



       之所以說是過渡,而非放任,是因為傅長寧並未放棄主導權,她只是在嘗試去感知青昭劍本身的想法,儘量去達到一個平衡,而非一味地為劍退讓。



       當二者的氣息達到一種完美交融的狀態時,臺上的人睜開眼,一劍斬出。



       而這次,劍氣再沒有絲毫弱於庚金之氣,而是如催風折雪一般,勢不可當。



       關若為被一劍掃出,轟在白衣女子之前佈下的陣法上,嚇得外邊的圍觀群眾齊齊後退一步。



       臺上,空中的人落地,單膝跪地,低低喘息。



       一時寂然,白衣女子翩然而至,落在臺上,宣佈:“擂主勝,此戰,守擂成功。”



       沈愛池還在心情複雜當中,她沒想到傅長寧居然真的聽進去了她的話,她原先應當是有自己的應對方式的,但事到臨頭,反而改了,轉而嘗試她說的,人劍合一。



       可真正的人劍合一何其難?傅長寧能這麼快做到,說明她在此之前就已經隱隱摸到了瓶頸,正是不可多得的劍修天才。



       所以這人為什麼會去當一個法修?



       她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她們九玄劍宗不好嗎?



       雖然瘋子多了點,洗劍池醜了點,飯菜難吃了點,但是……算了,沒有但是。



       這時,臺上的少女終於緩過來氣息,緩慢挪動身體,在臺上坐下。



       而後,她朝她看來,眨了下眼睛。



       沈愛池一下釋然了。



       是的,沒有但是。



       優秀漂亮的人不分在哪裡。



       -



       此一戰結束後,不少人都還在回味和咂摸,還有人抬頭看天色,眼見離戌時不遠,估摸著不會再有人上場了。孰料,未等他們低頭,已經又有一人施施然上了臺。



       還未走的人皆疑惑望來,那人神色卻似乎沒什麼變化,依舊笑嘻嘻地,隨意拱了拱手,問。



       “離戌時還有一刻半鐘,道友說的話可還作數?”



       傅長寧頓了頓,答:“自然作數,只是,我需要休息一刻鐘。”



       那人又一拱手,瞧著頗有禮貌似的,“那就請道友快些起來,莫要誤了時間。”



       一時人群譁然。



       “大兄弟,你不能這麼欺負人吧?!”



       “人剛結束上一場,你此時上去,豈不是勝之不武?”



       “瞧你人高馬大的,做事怎麼賊眉鼠眼!”



       沈愛池同樣詫異,幾乎要上臺去理論,卻見傅長寧朝她搖了下頭。



       傅長寧扶劍,慢慢站起來。



       “那便從此時開始計時,如何?”



       “甚好。”來人滿意道,“道友守時信諾,不愧女俠之名。”



       “什麼女俠,冤大頭吧!”



       底下有人罵。



       這人回頭過去,不贊成道:“你們懂什麼?守信守時是這世上最珍貴的品質。”



       “這四個字放你嘴裡,簡直玷汙了!”有人罵他,這人依舊自得其樂,“美德即是美德,怎會因為出自我一人之嘴,而被玷汙呢?我可沒那麼大能耐。”



       接下來,不管底下罵什麼,這人都如此車軲轆回去,堪稱臉皮奇厚。關鍵他修為亦不低,足有練氣八層,怕被他私下裡報復,許多普通人其實並不敢出聲,罵的始終只有那幾個。漸漸的,罵不動了,也就不罵了。



       這人這時候才從不知道哪裡取出一杯茶,抿了抿,做足了風流愜意的姿態。



       他皮囊其實不差,但此刻眾人看他只覺得倒足了胃口。



       傅長寧方才那樣,是個人都知道她已經沒什麼戰力了,就算休息一刻鐘,可一刻鐘夠做什麼?若是換成法修,恢復一成靈力都不夠。



       沈愛池倒是稍稍冷靜了下來,先前未能想通的事此刻也隱隱通了關竅——難怪之前那人說,前幾日上擂臺的人不多,唯獨今日多了起來,看這人準時卡點而來,莫不是那些人正是他安排過來,打算消耗傅長寧的。



       恐怕他自己也沒料到,到了關若為那環,居然還沒把人打下來,只得自己臨時匆匆上場。



       只是,雖未熟識,但沈愛池莫名覺得,傅長寧絕不是任人佔這種便宜的人,更遑論迂腐到對這種無恥之徒都固信守約,她大抵,也有自己的計劃吧?



       一刻鐘後,那人準時敲響了不知打哪兒來的鑼鼓,鐺鐺鐺一通響,吸引了不少只是過路的人的目光。



       傅長寧隨之睜眼。



       她此刻狀態比之一刻鐘前要好上一些,至少行走無礙,但要是和全盛狀態相比,只能說,百不足一。



       甚至叫人懷疑,她是否還能揮得動劍,用得出劍氣。



       臺下不少人為她擔心,臺上那人卻再三確定:“道友確定不反悔對吧?若是贏了,彩頭歸我?”



       “自然。”



       “只要你拿得到。”



       “如此甚好。”



       他話音未落,身後一棍重重敲在脊柱往下三寸,劇痛傳來,身體被迫向前推移。



       緊接,一腿又重重踢在他柔軟的小腹上。還未前,業已後,兩面重擊,之前喝進去的茶水當即吐了出來!



       連帶著中午還沒消化的好酒好菜。



       “沒人告訴你,法修不要輕易讓人近身嗎?”



       他的對手輕聲問他。



       未等他回答,又是邦邦兩拳,分別打在臉上和小腿上。那拳頭,那腿,力道比死了千年的乾屍還硬,彷彿一把驚天大錘,對著他腦瓜子嗡嗡嗡錘,差點當場錘爛。



       “不會真有人以為,劍修不用劍,就贏不了吧?”



       說完這話,說話人一腳將他從臺上踢飛出去八丈遠,不費吹灰之力。



       再看她面色,只是微微紅潤而已。



       “……”



       沈愛池聽見了身旁有人吞嚥口水的聲音,她一下想起來,是啊,她在擔心什麼,這可是能和鍾離辭那怪胎拼肉搏,絲毫不落在下風的人。



       若是誰以為她不能用劍,不能用靈力了,便只能束手就擒,想必會死得很難看。



       “戌時到。”



       臺上的人聲音倏而冷淡,宣佈。



       “十日守擂結束,謝謝諸位這些天來的捧場。”



       -



       人群散場,傅長寧留在臺上,同雲城官方的人溝通了好一會兒,方才了斷這次交易。



       雲城的人開始拆擂臺,問她拆下來的材料做何處理,傅長寧讓他們送到洞府客棧。



       彩頭被她收了起來,當著雲城侍衛和築基的面,沒人敢有任何念頭。



       傅長寧和那位築基辭別,拖著沉重的步子下了臺。



       沈愛池和那個青年就在臺下等她。



       她擠出一抹笑。



       “沈道友,許久不見。”



       又問,“這位是?”



       “他姓雲,雲寄書,是我表哥。”沈愛池介紹。



       雲寄書朝她微笑點頭。



       傅長寧回了一下,“雲道友好。”



       “傅……”沈愛池遲疑了下,“見瑜道友,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休息?不用在意我們,我們也只是路過。”



       “就叫我傅道友吧,老是改口也奇怪。”傅長寧並不在意這些,“傅見瑜,也挺好聽的。”



       三人同行,傅長寧問,“你們住哪?”若不順路,她準備先送她們回去。



       “我們才剛到雲城,還沒找到地方住,去了幾家客棧,客房都住滿了。”沈愛池有些無奈。



       “那先到我那休息休息吧。”傅長寧這話不止是客氣,今日她打鬥過程中其實一直隱隱感覺差了點什麼,為了那點稍縱即逝的感覺,她一直在拖,遲遲沒有動手。是沈愛池提醒了她,讓她突破了那層關卡,她有心感謝沈愛池。



       換作以往,沈愛池是不會這般唐突的,可今日也許是興奮,又或者是才見到傅長寧另一面,禁不住好奇,她應下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洞府客棧的一間洞府頗大,休息室足有三四間,打坐室也有兩間,並不用擔心不夠住。



       將兩人安排住下,傅長寧則回了打坐室,這一打坐,就是三天三夜。



       中間沈愛池和雲寄書一直沒有來打擾她,直到她醒來,推開門,聞到中堂裡的飯菜香味。



       沈愛池居然買了滿滿一桌吃的,在等她,見她出來,笑道,“猜你也該醒了。”



       沈愛池品鑑和挑選美食很有一手,三人賓主盡歡,按照她自己的說法,“當你在宗門天天只能吃難吃得要死的飯菜,出來後,自然而然就有了一塊挑剔的好舌頭。”



       她還問她,對付最後那個人是不是故意的。



       “當然。”傅長寧此時已經恢復了精力,一開始還矜持,見兩人態度都很隨意,也就跟著大快朵頤了,“他既那般設計我,不毒打他一頓我怎能放他走,自然得先好好穩住,免得人跑了。寧氣別人,不氣自個兒。”



       沈愛池一下樂開了懷,“正該如此!”



       一番聊下來,兩人頗有些一見如故的意味。沈愛池自言是路過雲城,得知鳳凰節快到了,索性就留下來,看完鳳凰神樹開花再走。



       “不瞞你說,寄書表哥是花葉派弟子,我這回是準備陪他回花葉派去,順道參加花葉小會。小會上有一樣對我極重要的東西,我得親自去拿到手。”



       沈愛池說完這話,卻見對面的人停下筷子,看向她,“好巧,我也是為了花葉小會來的。”



       “果真?”沈愛池有點驚喜,“那我們可以一起去。”



       “樂意之至。”她既然坦誠了,傅長寧便也說了實話,“但是在那之前我還有一樁事。”



       她把應星兒的事說了,沈愛池聽完,沉吟片刻,道,“這方面寄書表哥或許可以幫你打聽一下。”



       傅長寧抬眼,望過去。



       沈愛池道:“他的雲,是雲城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