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鹿 作品
第258章 偶遇故人
這兩種意見在圍觀群眾中皆有展現,起初第一種居多,慢慢的,變成了以第二種為主流。
這些議論的聲音在擂臺周圍傳開,慢慢,傳至了更遠處。正在一處茶攤前喝水的負劍少女聽見這話,差點沒被嗆到,她旁邊的貌美青年似乎也有些詫異。
他伸手,招住一個從那邊過來的過路人。那人只是路過,並不以為他叫住的是自己,誰知看見他的雙眼,不知不覺地就走上了前來,回答了他的問題。
“兩位有所不知,是有一修煉出劍氣的年輕劍修,在那頭的東太平街設擂,贏者便可從她手中得到三樣寶物。前九日皆無人勝出,故而這劍修也算積累了不小的名氣。誰知今日有一練氣十層的法修上臺,眼下形勢易轉,眼看著那法修就要贏了。”
“竟是如此。”青年淡淡笑道,又問一旁明顯支起耳朵在聽的少女,“你可要去看看?”
“不感興趣。”少女身體一下坐直回去,拒絕道。
青年只是笑笑,又問了那人些許擂臺的細節。
那人也是知無不言:“設擂的是個姑娘,叫見瑜,瞧起來同您身旁這位差不多大,修為只比那法修矮了一層。那法修則是咱們雲城一個知名的練家子,叫關若為,聽說是出自上宗,早十年前就滿練氣十層了。”
尋常散修口中的上宗、仙門,基本都是對頂級宗門的敬稱,有時特指一等宗門,有時對聲勢大名聲廣的二等宗門也會這般稱呼,並無定例。
“既是如道友所說,兩人年歲和戰鬥經驗相差如此之大,這般輸贏本是正常,怎麼就扯到了劍脩名不副實身上?”少女還是沒忍住開口。
那人嗐了一聲,“誰知道呢,之前還有人覺得那關若為以大欺小呢。”
風向總是跟著贏者在變的。
等人走後,青年主動提出:“去看看?只當是瞧個新鮮,我還沒見過這種擂臺賽呢。”
“這有什麼好好奇的。”說是如此說,少女雙腿卻已離了座。
青年忍住沒笑,牽住她衣袖,“走吧。”
兩人來到東太平街,很快看到了擂臺所在的地方,蓋因那頭人太多了,外頭層層圍住,一眼就能望得到。
那三樣作為彩頭的寶物就放在擂臺邊上,由一個防護陣法專門看守,此刻,一個白衣築基前輩也守在那旁邊,看起來像是裁判。
沈愛池的目光原本定格在擂臺上,看臺上那同齡的劍修被對面逼得節節後退,她眉頭越皺越緊,幾乎就要開口說些什麼。
等身旁的青年推了推她,示意她看彩頭,她這才轉過去目光,一眼被那鮮妍華麗,霞光下呈現五彩光華的南海鮫紗吸引了目光。
之所以被吸引,不是因為喜歡。
而是因為,這東西,她身上也有一匹。
“是巧合嗎?”
她喃喃。
“應當不是。”青年眼光極尖,“洛逸仙宗給你們的南海鮫紗應當是產自月牙灣那邊,品質極好,尤以見光時的色澤變幻而知名。市面上就算有同類的南海鮫紗,也不應該相似到如此程度。”
“那就是……”一瞬間,當時前十的面孔都從她腦海中劃過,認識的通通劃去,剩下不熟的人裡頭,再鎖定修為在練氣九層的,身形和出手習慣也相近的。
“是她?!”
沈愛池音調微微上揚。
其實有三個懷疑人選,但如沙和蕭沁都不用劍,再一回想,那人似乎確實有一把青色古樸的劍,這便對上了。
“可她為什麼不用她擅長的?”
知道是何人以後,沈愛池反而沒那麼在意先前的事了,她更關心傅長寧為什麼不用法術。
青年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他當時沒去現場,沈愛池都不知道的事,他就更加不會知道了。
“咱們走近一點。”沈愛池拉著他靠近擂臺。離得愈近,愈能看清上頭的情形,傅長寧差不多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這不僅因為她不敵對面練氣十層的對手,兩人眼光毒辣,一眼看出,早在對上這個人之前,傅長寧身上就已經積累了大大小小的傷了。
而隨著兩人戰鬥越來越激烈,她身上傷口崩裂得越多,如此積累下來,自然是敗勢越來越明顯。
青年拍了拍一個拿著一張小板凳坐在旁邊,看起來已經觀看了許久的人,那人看得正興起,突然被拍原本有些不耐煩,待看到他的眼睛,驟然一個恍惚,聲音也柔和了下來,“什麼事?”
“道友可知,這守擂的擂主今日比了多少場了?”
那人也不確定,回憶了一下,才勉強給出一個數字,“三十多場?或者四十多場?”
“這麼多人參加嗎?”沈愛池訝異。
這人前幾日也是來觀過賽的,聞聲搖頭:“沒有吧,就今天,可能因為是最後一天了,人特別多。”
兩人剛到雲城,不瞭解當中內情,對視一眼,只好放過。
沈愛池又看了會兒,終究沒忍住,叫青年留在原地,自己揹著劍從人群裡擠了進去。
她修為高,接近練氣九層巔峰,尋常人並不敢跟她擠,沈愛池一路順利通過,來到了最靠近擂臺的地方。那築基期的白衣女子倒是瞧了她一眼,但也未說什麼。
到了地方後,沈愛池反而不知道要說什麼了,直接對著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也實在喊不出口。只好悶著臉,繼續看,手不知不覺握緊了身後的斬燭劍。
臺上的傅長寧此時頗有些狼狽,黑衣被劃破了許多處,血水透過它們滴落在地上,散亂的頭髮也是溼漉漉的,貼在人臉上,襯得盡是失血的蒼白。
手中那把劍上也全是血,不過只有一半是自己的,另一半是對手的——顯然,在她吃虧的同時,也沒有叫這個對手好到哪裡去。
沈愛池想起她對傅長寧印象最深刻的一幕。
是那日她們一起去歸元宗掌教峰領獎勵的那天。
她當時和範晚晚還有付嬰之在一起,三人低聲說話,正是巳時,朝霞初升,那青裙的少女就這般踩在正升起的燦爛朝陽上,怡怡然朝她們走來。
她一定不知道,那一瞬間,她們其實都短暫地怔了一下。
她甚至看到一向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的鐘離辭無意識地抓了下衣服。那可真是難得。
回到現在,那日分明如此耀眼的天才,此刻卻即將敗在旁人面前,雖然明知勝敗乃兵家常事,沈愛池依舊有種極不情願的情緒,這種不舒服更甚於她自己輸給旁人。
這時候,那點不自在反而被輕飄飄略過了。
她喊:“傅……見瑜!”想起這人現在的名字,她及時改了口。
“你知道劍修比起其他修士,最大的一點優勢是什麼嗎?”
“不是什麼劍氣劍意,更不是什麼強大的攻擊力,通通不是,而是因為,我們天生與劍是一體,擁有無與倫比的默契!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而劍是百兵之君,最有靈性的兵器,我們信任它,它也信任我們,所以劍修才可以在一眾武修當中脫穎而出,獨成一體!”
天下道門千千萬,當中法修佔大半。
剩下的一兩成裡,又以劍修為其中翹楚,反觀作為大類的武修逐漸被湮沒,被其中的一支——劍修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是沒有原因的。
劍,本天成。
其靈性,不下人族。
說到這裡,全場已經有大半的人看過來了,沈愛池終於後知後覺感受到了尷尬,耳朵發燙極了,可越是這時候她反而越要保持鎮定,於是她又喊了兩聲。
“輸了別怪我看不起你!”
“劍修永不服輸!”
接著,雙腿如同釘死了般站在那,不動了。
她知道不少人都在盯著她看,但她只想看傅長寧,然而視線當中,那兩人仍在對打,任何一人都沒有絲毫停頓和受到影響的跡象。
是太過沉浸於打鬥,沒聽見嗎?
沈愛池鬆了口氣,沒聽見也好,出口之後她才有些後悔,能成為大賽第一,傅長寧絕非心中沒有成算之人,若是她隨意發言打斷了她原有的計劃,反而不好。
這時,臺上形勢驟然發生變化。
原來關若為先前用了不少金系法術,有些尖銳的金屬仍留在臺上,同時,檯面上戰鬥過後留下的坑洞裂縫也沒有消除,傅長寧好幾次狼狽躲開都滾過那些地方,但關若為,包括其他人皆沒有在意,只是繼續攻擊。
誰知,這些金屬此刻反倒成了關若為的桎梏。
傅長寧不知何時,將它們全部收集在了一起,放在了那些坑洞裂縫當中,形成一個潦草的劍陣。此刻劍光從四面而起,將那些金屬震得接近震顫,關若為原先引以為傲的庚金之氣,反而被分散,吸進了那些縫隙當中。
原本庚金之氣在空氣中就是會有損耗的,但損耗的程度僅僅和劍氣相當,而當此刻,它們被平衡且平均地吸收到地下,那損耗就遠遠不止這麼點了。
關若為的槍幾乎瞬間被廢掉,意識到原因的他第一時間去破壞那劍陣,但傅長寧又豈會給他機會?
她一反之前被逼得節節敗退的姿態,意氣橫發,反將關若為好幾次逼得無法落地,只能捨棄長槍,轉而開始用起金系法術。
傅長寧等的就是這一刻。
沒了庚金之氣護體的關若為,在她眼裡並不難對付。那些金系法術都是她老早應付剩下的,她曾經針對這些玩意兒可不知道做過多少功夫。
關若為一時甚至沒能意識到她是如何牽制住他的,只感覺施法時處處不順,法術用出來似乎也沒有以往那麼得心應手。金系法術本該有的銳意進取和強大鋒利的攻擊性,似乎絲毫未在他身上體現。
臺下沈愛池心情越來越明快,青年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旁邊,她側頭,說:“我就知道她有辦法,剛才還是太著急了些,還好沒打亂她的步驟。”
她是有些後悔的。
青年聞言只道:“往下看吧。”
關若為明顯亂了。
上場之前,他研究過傅長寧的打法,此行來是特意針對她的弱點打的,長久的順風局讓他已經有了固定的針對套路,不是那麼輕易能夠轉變過來的。
傅長寧顯然比他更清楚這一點,倒不如說,她之前一直在誤導他往這個打法繼續。而她本人則是輕飄飄轉變了方向,這對傅長寧來說同樣不難,她本來就不是劍修,劍法固定不了她的戰鬥思路。
兩人之間攻守易勢來得太快,很多人甚至沒反應過來,只覺突然間,關若為就有了要輸的架勢。
“發生了什麼,有人看懂了嗎?”
“關若為先前的敏銳度呢,他之前明明每次都能準精準抓住對面的弱點,怎麼眼下就跟嗅覺失靈了一樣?”
“是對面改打法了吧?”
“改個打法就不會打了?那他之前怎麼會的?”
“之前這劍修在扮豬吃老虎吧,她受傷明顯沒有表現出來那麼重。”
錯。
有目光敏銳的看客心道,這練氣期劍修實際的傷勢只會比她表現出來的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