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234章 鯨吞

 冷侯夫人在一旁抹眼淚:“你們可沒說他南下會吃這樣的苦頭啊!”

 冷雲將自己病了個面黃肌瘦,眼下不用他再另想借口了,家裡人看他這個樣子就得掂量掂量還要不要他再南下。冷雲並不想病這一場,既然病了,就要好好利用,他對冷侯道:“爹,董先生走了。”

 “走去哪兒了?他給誰當幕僚了?”

 “死了。”冷雲說。

 冷侯也吸了口涼氣,說:“你先好好養病。”

 冷侯夫人道:“你還要他回去嗎?!你敢?!”

 冷雲道:“娘,你別急,我任期還沒滿……”

 “你不要命啦?!”

 “娘,你聽我說,我現在不是在京裡麼?再過幾天我就滿三年了,我在京裡住到任滿,再謀別的差事,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冷侯道:“嗯,沒白出去歷練,也算有些長進。”

 一家人商議畢,便安心地等來年任滿。冷侯想得比他周到些,問了些南方的情況,又問:“你臨行前交待好了嗎?”

 “交待什麼?我可不能告訴他們我要回來。”

 冷侯問道:“你故意路上生病的?”

 “董先生都死了,病也是隨便生的嗎?爹,我可不是裝病啊。”

 “也罷。過兩天陛下召見、政事堂詢問,你記得好好說話。”

 “爹放心,我會好好奏對的。”

 冷侯又讓備了禮物,等冷雲病情好轉,與他往鄭侯府裡拜會一回。冷雲見帶了許多的禮物,問道:“爹,這是幹什麼?”

 “他家的阿霖訂親,你隨我道賀去。”

 “那個小丫頭……哦,也不小了。男家是誰?”

 “廣寧郡王。”

 冷雲想了一下:“是個老實孩子啊。就是太悶了,又太軟,也不上進。”

 冷侯道:“不許在他面前說這些,這門親事是陛下定的。”

 “哦。婚期定在什麼時候?”

 “明年秋天。”

 到了鄭府,父子倆口風很緊,只說冷雲想家了藉機回來一趟。

 冷雲道:“巧了,能吃喜酒了!”

 鄭熹心道:喜酒要到明年秋天了,你是不想回去了吧?說出來的話仍是十分的體貼:“瘦了,是該回來好好養一養身體。上次見你還沒有這麼憔悴,可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祝纓的人跟著冷雲回京的,鄭熹早就知道冷雲不打算回去了。

 冷雲道:“就是氣候不慣。我這幾年看著死了幾個縣令了,到現在還缺著倆呢!”

 鄭熹道:“也就子璋還能熬得住。他沒給你添麻煩吧?”

 “他要是麻煩,別人是什麼?”冷雲說,“就他一個省心的,別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鄭熹道:“他自己倒有了些麻煩。”

 “咦?我可沒聽說。”

 鄭熹道:“為了獠人的事兒。”

 “他那不是挺好的嗎?”

 鄭熹一聽就知道冷雲是不管事的,對獠人的事情沒有怎麼參與。冷侯也聽出來了,問:“是什麼樣的事?先前沒聽說呀。”

 “他又上了一表,再添兩縣。”

 “這是好事。”冷侯笑道。說著,看了冷雲一眼。

 “遇著出題目的人了!”鄭熹說。

 祝纓給白麵、長髮、山雀三家請敕封,說明了三人地方不如阿蘇縣和塔郎縣,位置也更偏僻,所以請的品級不是六品是七品,相應的賦稅也要少一點。

 冷侯道:“這說得挺對。”他拍了拍冷雲,讓他別傻看著,問他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冷雲只見過蘇鳴鸞一個人,別的他什麼都不知道,鴨子聽雷似的。

 鄭熹道:“於是有御史懷疑他是不是在做假。說是先前二十萬大軍,耗資巨億都沒能成的事兒,憑他一個年輕人,沒有大動干戈怎麼可能做得成?一個兩個,還能說是驚喜巧合,多了就成了懷疑了。”

 冷雲罵道:“哪來的瞎子胡說八道?朝廷稅賦是假的嗎?”

 “羈縻縣繳的那些,說他的南府代出也出得起。萬一是壓榨百姓增加的賦稅,串通獠人作假換他的前程,那還是划算的。”

 冷侯道:“我怎麼記得韋伯中去過南府?還進過山的?”

 “為了一身朱紫,弄個假寨子也是可以的嘛!畢竟,大家都知道子璋的膽子大得很。”

 冷雲深吸一口氣:“我對陛下講去。”

 鄭熹問道:“你進過山?”

 “額……”

 鄭熹道:“陛下問起的時候你就照實說,他的事兒且有得磨呢。政事堂也不喜歡節外生枝的人,我看陛下也未必喜歡。”

 “到底是誰啊?”

 “一個蠢物。”

 冷侯向鄭熹確認:“真不用——”

 鄭熹搖了搖頭:“萬一有說得對不上的,落下話柄對大家都不好。”

 冷雲道:“那就派個使者去看看!”

 鄭熹冷笑道:“去宣敕則可,去查麼——”那就是懷疑祝纓,是調查了。不戳破這層窗戶紙,派人去看大家當不知道。戳破了,就得打嘴仗得說明白了。

 現在御史說,你沒問題為什麼不讓查?是不是心虛?鄭熹就要反過來問,羈縻本來就難,再把事情攪黃了、寒了人的心,你負責?那一邊又說,為朝廷辦事,怎麼能一點兒委屈也受不得?鄭熹就說,你怎麼不委屈一下?

 總之,僵住了。

 這是這剛才發生的事情,還沒傳到冷侯耳朵裡。

 冷侯道:“這朝廷還輪不到他們胡鬧!”又問鄭侯哪兒去了,鄭侯說是陪夫人回王府看高陽郡王去了。冷侯父子沒等到鄭侯,坐一陣兒就走了。

 冷雲在京裡又多一件心事,很快,他被召去敘職,接著被政事堂留了下來。

 王雲鶴稍稍有點擔心,因為劉松年把韋伯中罵了個狗血淋頭,覺得這貨腦子不夠使,從頭到尾都被祝纓牽著鼻子走,又罵祝纓小聰明,弄得現在許多細節韋伯中他答不上來。王雲鶴只好問冷雲。

 冷雲也是不太清楚的。

 王雲鶴願意相信祝纓,每年錢糧上繳不是假的,祝纓送來的趙蘇不是假的,上次進京帶著的獠人孩童也不是假的。他與劉松年都是人精,只要他們想,無論是祝煉還是趙蘇,祖宗八代都被套出來了。

 不假。

 從冷雲這裡問不出什麼來,王雲鶴只得放他走。施鯤旁觀了整個過程,道:“做事的時候一個比一個躲得遠!疑質的時候卻衝在了前面!”

 一旁鍾宜慢條斯理地說:“這一本確實令人驚訝……”

 “過了年,他就在那個地方整八個年頭了,”施鯤說,“也該收穫了。”

 就是他,也想看一看收穫。

 王雲鶴道:“先放一放,年後再議。”

 臨近新年,這事也就暫時放下了,再吵,皇帝該不高興了,那才是要麻煩了。鄭熹這裡又忙上了,祝纓在京中存了不少東西,趙蘇聽到鄭家有喜事,就以祝纓的名義送了禮物過去。鄭熹正好留下他詢問山中情形。

 趙蘇道:“學生也只對阿蘇家更熟一些,其餘知道的都告訴大人了。不過義父做事從不務虛,他說有,必是有的。”

 鄭熹皺眉。

 還是王雲鶴瞭解皇帝。過完年,皇帝先等不及了,皇帝要的是一個四海歸心、四夷鹹服。

 他命將祝纓歷年的上書拿了出來,比對著本次的上書,認為所述內容越來越詳實,應該是真的。皇帝拍板決定下敕,準了。

 既然準了此奏,相應的官服、官印之類也要準備。還得給三縣定名,從音譯而來,路果的長髮家佔便宜,因為發音有點像帶了“恩”字音,皇帝給定了叫天恩縣。喜金的白麵家叫永治縣,山雀岳父則因發音叫頓縣。花帕族名定叫“錦”族。

 皇帝到底是個被底下官員糊弄了三十來年的人,也有點心得了。他又指派了一隊使者去宣敕。明面上說是為顯重視,實則兼了查訪的任務。

 使者路上行得慢,還沒到南府的時候,祝纓已知悉了京中的一切——京裡火急火燎給她報信的人可有不少。

 她從容地準備,再帶使者去山裡轉悠,將一正一副兩個使者累病之後送走。這回使者比韋伯中還慘,進山還遇到了大雨,馬蹄子打滑,差點跌落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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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者還在回程的路上,冷雲的任期滿了,他毫不猶豫上了個請求養病的摺子,從此便滯留京中,玩得不亦樂乎。

 這一日,他正在家裡看鬥雞,鄭奕衝了進來:“快!出事了!”

 兩隻雞被罩在籠子裡帶了下去,冷雲道:“十三郎?你怎麼來了?”

 鄭奕道:“陛下要是召你,你可千萬要好好說話。”

 “怎麼了?”

 鄭奕忍住了沒罵冷雲,好聲好氣地說:“你回來了,刺史誰做呢?”

 “對啊,誰啊?”

 “段琳……”

 “他?!”

 “他舉薦了卞行。”

 “咦?那是什麼人?”

 “段琳的兒女親家!”

 冷雲跳了起來:“他們發夢呢?!我好好的地方能交給他們?我種了三年的地!”

 鄭奕磨牙,什麼你種了三年的地?三郎這些年的經營,還有新近羈縻之地……

 冷雲也磨牙,深恨段琳給他惹事。他問:“你家七郎沒個安排?”

 “他說,還好。”

 “這還算好?”

 “比現在調祝纓回來,另派個什麼人去接掌南府摘果子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