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232章 狡猾

 關縣令朝天翻一個白眼,心道:我信你個鬼!

 他與莫縣丞咬耳朵:“必是他先前管束不嚴,叫人瞞下隱戶!現在拿來邀功了!似我思城縣,就沒有這樣偷奸耍滑的刁民!”

 莫縣丞也想翻關縣令一個白眼:我聽你鬼扯,思城縣?那不是因為大人把黃十二郎給辦了麼?!那是你的功勞嗎?

 莫縣丞很生氣,覺得自己是個先吃了粗糧豆子塞滿了肚子的可憐孩子,正在看別人吃白米飯。

 他猶猶豫豫的,晚上就向祝纓討情:“大人,福祿的情形您是再清楚不過了!我們沒多少地兒種甘蔗啊,這糖……輪不到我們了。太可憐了。您不能不管我們呀。”說著,還跟顧同使眼色。

 祝纓好笑地道:“要不你把橘樹砍了,不做橘子的生意,改制糖?”

 “那不行!”福橘到底不是粗糧豆子,也是不能扔的。

 祝纓笑著看他:“嗯?”

 莫縣丞道:“下官就是想,再……”

 “不許毀田。”

 “是是是,不敢、不敢。那那個……糖坊……”

 顧同道:“瞧您,也沒說不讓您建吶。您建了坊,還能收別處的甘蔗不是?還能開荒不是?把他們家隱田再抖一抖!哎,不許說是我說的啊!”顧同毫不猶豫地出賣了自家姻親。

 莫縣丞道:“好好!”

 他們一路到了州城,仍是祝纓開路去繳糧。倉督見了她先一個長揖,然後問:“祝大人今年來得晚了些。”

 祝纓道:“嗯,幫別人再捎了些糧來。”

 她身後躥出來一個祁泰過來與倉督對賬,倉督道:“咦?吳司倉呢?”

 祝纓道:“他有別的事。”

 倉督一面說話,一面與她辦了交割。

 祝纓最大的一件事辦完了,帶著人到驛館裡休息。

 次日,祝纓再攜禮物往刺史府去拜見冷雲。

 才到刺史府就覺得味兒不太對,衙役們站在門口打哈欠也沒人管了。見到她才趕緊站好,上來迎接。

 祝纓問道:“刺史大人在嗎?”應該在的。

 衙役們笑道:“在的,這兩天正在唸叨著,說祝大人也該來了。”

 祝纓道:“那是。”她又照著自己的慣例,給刺史府的當差們散了紅包,然後再往府裡去。走過一道門,才有一個冷雲的幕僚錢先生過來迎接:“大人恕罪,我迎接遲了。”

 “正是忙的時候,有正事就先別管我啦,我的正事已忙完了。”

 “哪裡哪裡。”

 再往裡走,祝纓越發覺得奇怪了,庭院裡冷雲喜歡的幾株花樹不見了,地上幾個大坑。到了花廳,冷雲不坐著了,一身便服正在屋子裡踱步。

 看到祝纓,他招了招手:“來來來,咱們聊會兒。”

 祝纓問道:“大人要搬家?”

 冷雲咧咧嘴,樂了:“上回不是跟你說了麼?我要回去了。”現在進京,將考核完成就過年了,過完年,他這刺史就幹了三整年了!此時不跑,難道要再幹三年?

 他說:“你的主意真不錯!我才來幾天呀?竟多出這麼多的東西來!還真得早早地收拾!已裝了一批,押船運回去了。今年我親押送自貢糧入京,走了就不回來了。你來看看,我這裡你還有什麼喜歡的,都給你。別便宜了不知道下一個誰,更不該便宜他們。”

 他說的他們,應該是別駕、長史之類。

 祝纓微愣了一下,冷雲可謂雷厲風行,這麼個動作難怪衙役們也鬆懈了。估計州城有點腦子的都能猜著幾分了。怪不得呢……

 祝纓笑道:“我沒什麼要的。”

 “又來!”冷雲說,“你呀就是對自己太不上心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也不討房妻,也不納個妾伺候起居……”

 他絮絮叨叨的,竟有了一點當年在大理寺時的架式,祝纓含笑聽著,等他念叨完了,才說:“大人,您回京了做什麼呢?都有安排麼?總不能賦閒在家吧?那在府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君侯又要念叨啦。”

 冷雲抽了一口冷氣,嘴硬地說:“我自有辦法。”找外婆唄。至於賦閒,閒著歇兩個月也沒什麼。

 祝纓又問:“今年的宿麥您不管了?州里還沒全種好呢。”

 冷雲一撇嘴:“我走之前能看得到他們播種,收穫的事兒就便宜他們啦。”他已得了表彰了,就是幹得不錯了,總不能讓他一直在這兒種地吧?

 冷雲越說越多,祝纓冷靜地聽他說完,一字也不提自己與各族聯絡的事情,連阿蘇縣、塔郎縣今年的稅賦也都繳過來的事兒都不提醒冷雲。冷雲記得起來就記,記不起來,她也拿到倉督寫的收條了。

 冷雲待她倒有幾分真心,道:“新刺史要是不好,你就寫信給我。”

 “好。”祝纓先答應下了,寫不寫就看她的心情了。

 “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回去喲!才升了知府,再升也費勁。”他點評道。

 祝纓依舊安靜,聽冷雲說了很多,又抱怨回了京城許多南方水果就不能吃到很新鮮的了之類。祝纓道:“我倒還能送些橘子給大人,可惜又不稀罕。”

 祝纓陪冷雲說話,心裡只有一個疑問:冷侯竟許你胡來?

 不過那也是別人家的事,她自己且顧不過來,沒心思再管冷雲。以後她只要方便的時候順手也給冷雲準備一份禮物,也就差不多了。

 冷雲卻很熱情,祝纓不要,他就自己挑了好些東西給祝纓:“這個,好東西,要不是太大不好裝船,我都帶走了!還有這個、這個!你那家裡,太簡樸啦。自己不愛這些,也要對父母好些。”

 他挑挑揀揀,除了一些在州城置辦的還將他從京城帶過來的東西也都留給了祝纓。什麼書籍紙張之類,他本來就不太喜歡讀書,也不知道為什麼帶了來,反正就帶來了。現在也不想帶回去了,統統都留給了祝纓。

 都是好東西,一股腦都塞了過來。

 別人進刺史府,是送禮,祝纓進刺史府也是送禮,不過她有回禮。刺史府的人精們不少看出來冷雲要走,見他送東西給祝纓,更是證實了心中的猜測,他們也笑著對祝纓說:“祝大人發財。”

 祝纓道:“一起?”

 “咱們可不比你。”他們笑。

 自祝纓到福祿縣至今,刺史府的屬官們也換過一些了,老人知道她與魯刺史的舊事都不惹她。新人雖聽了一些故事,到底沒有親見,心裡總有一種:你靠山要走了,這是在假裝鎮定了吧?

 祝纓看出來他們表情不對,也不去計較。

 她先把東西帶回驛館讓項樂都收了,帶著項大郎等人去州城最大的佛寺裡去。

 項大郎以為自己是來賣糖的,可沒有打算要佈施!雖然替長官出錢是商人常做的事情,可這也太突然了吧?!錢沒帶夠啊。

 祝纓道:“帶上糖塔。”

 “啊?”不是要他出香油錢?

 香油錢也是要出的,不過祝纓自己出了,整整一百貫。即使是州城的大寺,這也是一筆不錯的佈施。

 方丈陪同祝纓禮佛,雙眼眯成一條線:“善哉,善哉!”

 祝纓道:“我還想施粥。”

 方丈道:“大人要施粥,不若先佈施了米,到天冷了本寺一併開設粥棚。”

 祝纓道:“現在心念動了,就要現在。”

 方丈便說:“使得,寺裡的鍋灶都是現成的。”

 祝纓就與他約定,第二天再過來施粥。方丈便命人在廟裡敲了鍾,告知明天開始有人施粥,連施三天。

 眾所周知的,施捨就是要留個名,一般要等施主禮完佛了才會宣佈開始。接受施捨的人大清早開始排隊捧著個碗,還要念一聲多謝大善人。

 方丈以為祝纓這就要走,祝纓卻說:“我還有東西要供奉給佛祖。項大。”

 項大郎忙說:“在!抬上來。”

 方丈問道:“這是何物?”

 “糖塔。”祝纓擱家裡研究出來的,糖液裡摻上顏料,鑄成塔狀,尖尖的,一排擺在佛前供著,很有排面。

 祝纓又從旁邊的匣子裡取出一個來,拿個小槌敲碎了,自揀一塊放到嘴裡,示意方丈:“糖,素的。”

 方丈將信將疑,也拿起一片來放到口中,道:“原來如此。”

 祝纓道:“如何?”

 方丈又是一番的讚美,這還真是不便宜,這位府君誠意十足。方丈雙掌拿什,宣一聲佛號,請祝纓去抽個籤兒。對官員,怎麼抽籤、怎麼解籤,也有些門道。一般不會輕易得罪他們,通常是說升官的吉祥話,什麼朱紫啦、金印啦之類的。如果不幸籤不好,也有化解的話術。

 祝纓道:“不了不了,一抽就不靈了。明天的事兒還請大師多多費心。”

 “阿彌陀佛。”

 祝纓第二天又讓項大郎帶了一批糖塔過去,再禮一回佛,在寺門口擺一張長案,上面放著許多糖塔。拜一拜。

 看的人都說稀罕,也有問是什麼的,祝纓安排的人就雜在人群裡說:“是糖塔。供佛的。散福給大家。”

 然後將所攜之糖塔放到粥鍋裡,給粥里加了糖。有領到粥的人喝了一口,甜的!

 祝纓對項大郎說:“我請神佛吃糖,神佛不得幫我賣糖嗎?去,派人接著吆喝。給我好好唸叨唸叨他們,拿這個供奉才顯氣派、才有誠意!”

 財主們供奉佛祖大把的灑錢,供什麼不是供?比起燒香燒紙的,這些個至少能吃到人的嘴裡不是?

 然後她又去了州城最大的道觀,也是如法炮製。

 接著,她就把項大郎往州城一扔,自己帶人回去南府了——是時候進山做買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