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222章 碰撞

 祝煉暗中憋了一股氣,心道:怎麼就不一樣了?對,是不一樣,富人裡的壞人和蠢人特別的多!哼!你以為你就比別人好了是不是?

 蘇喆尤其不解,她再受白眼,也是洞主的外孫女,是現在阿蘇家當家人的女兒,將來是要做縣令的,與生下來就是奴隸、僕人的人怎麼能一樣呢?人生來就有貴賤之分,她當然是“貴種”。

 兩個小侍女與祝石都沒有這兩個人的這股勁兒,他們聽得半懂不懂的,對他們而言,“生字”不僅僅是指生字簿上的那些,連識字歌他們也都沒有背全呢。

 祝纓沒有生氣,她問蘇喆:“要有多貴?”

 蘇喆有點茫然,祝纓笑著指指牆上的輿圖對蘇喆說:“你看,咱們現在在這裡,這一片都是南府,這兒,這是阿蘇縣。這兒,這是全州。這一整片,才是天下。縣令的孩子貴嗎?知府的孩子呢?刺史的的孩子呢?”

 蘇喆小下巴一揚,道:“那就做刺史!”

 祝纓有點開心,笑道:“好,那就做刺史。做刺史之前呢?要是說,你永遠只能是個縣令呢?”

 蘇喆的小下巴僵在了半空。

 那當然不行!

 其實以前也還是可以的,以前她生活在山上、寨子裡,見過的風景就那麼多,阿蘇家已是她認知裡最好的了。直到她下山,到了姑婆家、到了阿翁家,見過了更好,就回不去了。知府的威風是什麼樣的呢?比寨子裡好,比阿媽做縣令好。

 祝纓笑笑:“來,看下一個字。你們幾個!”她將一個個小木球屈指彈了出去,祝石的腦門兒、小侍女的後腦勺都捱上了。準頭不錯,祝纓有點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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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之後,課堂上就十分的雞飛狗跳。祝纓每天就上午小半天時間給他們講課,剩下就讓人看著他們自習,有時候是項樂有時候是項安,有時候是胡師姐,都是練過的。下午的時候,花姐會先來教他們數個數,教小半個時辰。其餘時間就是讓他們寫字、練字、背書、做題。

 基礎學習和訓練向來是枯燥乏味的,對小孩子尤其的難。

 第三天,祝石的屁-股就坐不住了,椅子上像長了牙一樣的,左挪右轉,動靜很大。兩個小侍女比他好一些,坐不住了不那麼折騰椅子,前排的卻會不時地轉過頭到後面,後排的也會不時地戳戳前排的後背,兩人還要小聲交談幾句。

 蘇喆有時候聽到了覺得十分丟臉,祝煉也無法控制住祝石。一人又捱了一彈子之後,蘇喆當天晚上將兩個小侍女狠訓了一頓:“再這樣,舌頭割了去!”

 祝煉那邊,他的好兄弟祝石說:“我不想上學。”

 蘇喆和祝煉自己都還沒滿十歲,能管得住自己已是上佳的孩子了。小侍女好點兒,受過點訓練,上課不敢再說話了,只是學得不太好。祝石卻有一個靠山——祝大,他老人家對學問是敬仰的,對不學習的孩子是寬容的。

 他自己就是個年過四旬才多認了幾個字,如今過了五十歲還不太會寫字的神棍。

 祝大覺得強迫一個學不進去的小孩子半個時辰坐著不動是“坐牢都不帶這樣狠的”,為祝石向祝纓討要玩耍的權利。祝纓道:“他不識點字,以後怎麼過?”

 “我和你娘不識幾個字,不也將你養大了?”

 祝纓道:“他得識字。”

 祝大嘟嘟囔囔的:“識字也不用這麼用功。他又不樂意,你何苦費這個心?”

 祝纓將兩個孩子叫過來,問道:“石頭,你是不想上學嗎?”

 祝煉心頭一驚:“他沒有。”

 祝大道:“你叫他自己說。”

 祝石左右為難,他學東西向來就是慢的,也沒怎麼想過要上學。張仙姑道:“哎喲,你們別逼他。”

 祝大馬上對祝纓說:“就是!你別拿他當你!”

 張仙姑道:“你也別吭聲。”

 祝纓對兩個孩子說:“你們兩個是一道的,讀不讀書,以後天差地遠!難道要一個做官一個做僕人?”如果祝石不肯用功讀書而在其他方面也沒個長項的話,祝纓是不可能向對祝煉這樣去優待他的。

 兩個小時候稱兄道弟的孩子,用不著幾年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到時候誰要說“造化弄人”,祝纓一準抽他一個大嘴巴,這事兒跟造化沒關係!

 “都閉嘴!祝石,明天接著上課!別人學課文,你接著學識字歌。”

 祝纓板起臉來,祝大也沒了聲兒,只能對祝石投以同情的目光。張仙姑道:“識個字有用的,石頭啊,別的不想學就算了,識個字啊。”

 她晚間特意找到祝纓聊了一陣兒,還是那個意思:“他們倆,以後有門手藝能餬口你就算對得起他們啦!能養成什麼樣兒呢?你也得看看材料不是?你自己別太累了!一個小妹還不夠你忙的?你……你連個自己的孩子都沒有呢。”

 張仙姑越說越多:“他們兩個是可憐,我瞧著也可憐,你也得瞧瞧人。錘子機靈,能學得成,你不太累就教他。石頭,這就是個親生的兒子,教不出來也只好給他多留二畝田,叫他餓不死。”

 祝纓道:“我沒田給他,學不出來我也不能養他在家當公子,好吃好喝衣服房子書本筆墨零嘴兒零用錢,給別個貧苦人家想讀書而不得的孩子不好麼?”

 張仙姑道:“莫生氣、莫生氣,誰要你當他是自家孩子養啦?能教出來就教,教不出來就罷。各人有各人的命。你要這樣,就不能叫他倆一樣的待了。那等長大了變得不一樣了,哪受得了?”

 祝纓道:“我不就是這個意思麼?”

 張仙姑道:“你都有主意了,就別再犯這個愁。別人怎麼樣我不管的,我只管你好不好。老三,你不欠誰的,不用為別人安排那麼好,從生管到死,你管管你自己。”

 祝纓道:“我沒生氣。不服管的我也不會管。”

 “那早點兒睡。”

 “哎。”

 除了一個完全學不動的學生,其他的都還湊合。

 祝煉問題不多,就是學,就是背,與他相反,蘇喆有無窮的問題。這小姑娘看似滿身反骨,腦子裡總有些想法又與禮法很是契合,祝纓少不得慢慢給她掰開來講一些道理。

 花姐比祝纓有耐心得多,但也說,這幾個學生的進度很不一致,蘇喆早就識數了,她在寨子裡就學了最簡單的算術,祝煉沒接觸過,但是學得很快。至於祝石,花姐甚至問過祝煉:“石頭是不是小時候發過高燒?”

 然而祝石又有一種好處——能吃苦。不是說別人不能吃苦,他吃了苦也不抱怨。蘇喆想跟胡師姐學梅花樁上的功夫,祝煉也是滿眼的渴望,祝石也被拖了過來跟著學。身體上的苦頭他就能熬得下。

 祝纓看在眼裡,心想:也只好如此了。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並不能在一個祝石身上花費太多的功夫。祝石能找到個養活自己的手藝慢慢學,她就不再多管了。

 要她操心的事還多著呢。

 祝纓對祝石放了鷹,小侍女們在背後竊竊私語,不外是利基家的小子是學不好的之類。蘇喆聽得心煩:“都閉嘴!我不割下兩個舌頭你當我說話不算數嗎?!來人!”

 小侍女們又是一嚇,隨行的女僕走了進來,道:“主人。”

 蘇喆道:“每人,打手板二十下!”她虎著臉,看著女僕將兩個小侍女一人打了二十個手板,打得哭哭啼啼的,還要加一句:“以後還敢忘了我的話嗎?”

 小侍女們帶著哭腔:“不、不敢了。”

 蘇喆問女僕:“阿姨還沒回來嗎?”

 女僕道:“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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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晴天是去見蘇鳴鸞了,她見了山下宿麥的收成,認為整個南府都在逐漸的富裕起來,山貨完全可以在府城也多銷一點——反正他們有錢有糧。

 她此次回去,一是與蘇鳴鸞商議此事,即,用一部分山貨換一些山下的糧食。只有有了足夠的糧食,才能夠養活更多的人,只有有了足夠的人口,才能守住地盤並且擴張。

 蘇鳴鸞道:“義父當年在福祿縣就下令,橘子能賺的錢再多也不能侵佔耕地,唉,他實在是個厲害的人啊!”

 蘇晴天道:“是。老師總能比我們看得遠。不過,他看得遠,會不會……?”

 “什麼?”蘇鳴鸞正在想著女兒回來跟她學的那個話。

 蘇晴天道:“就是利基啊。那兩個小男孩兒,咱們知道來歷,也知道老師一向心地好。可也不至於放到自己家裡養,還要跟著一起上課。他是不是對利基,也要,也要好好對待了?那咱們怎麼辦?”

 蘇鳴鸞皺了皺眉頭,道:“他是不想幫咱們打利基的,不過他也有他的道理,咱們也不是全靠著他、事事都聽他的命令才能過活。”她實在猜不著祝纓要將她與利基族怎麼安排。強壓著雙方和解?不太可能。要拉攏利基?利基會提出什麼條件?會要打壓她嗎?

 蘇鳴鸞道:“我與你一同下山!”山上的麥收現在也結束了,她正可以此為藉口到山下看看祝纓,向她報個喜。蘇鳴鸞當即著手準備,除了山貨,也裝了兩大口袋山上的麥子捎去給祝纓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