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172章 盼頭

 一邊關丞點點祁泰的桌子,說:“唸到名字的就到這邊來籤個字畫押吧。”

 他從一個匣子裡拿一張拿條子看一看,唱名:“趙灃。”

 趙灃抖抖衣領走上前來,對祝纓一施禮,再對關丞一禮,站到了桌前。只見兩個匣子一空一滿,滿的那個匣子裡都是字紙,頂上一張就是寫著著他的名字。

 祁泰拿出那一張,道:“看看無誤就畫押吧。”

 趙灃看上面寫著,今領麥種若干、縣衙教耕種,來年收穫後,趙灃照原數目歸還麥種,其餘產出悉歸他個人支配。

 他畫了押,收好這張契紙,再對祝纓一禮。祝纓點點頭,那邊小吳將曹昌手裡的匣子也打開,取出一張條子遞給祝纓,祝纓看一眼姓名、數目無誤,就將條子往前遞了遞。趙灃上前接了,見這張箱子上面寫著田若干畝,準發與麥種若干斤。上面蓋著硃紅的印,憑條子到縣中的倉庫支領麥種。

 有他這個例子,下面接麥種的人也都依樣畫葫蘆,進行得很順利。趙灃領了之後先不離開,安靜地在一邊等著,他覺得等下去應該還有安排。

 河西村的里正見狀更覺得奇怪了,鄉紳們領了之後也都不急著離開,直到所有的鄉紳都領完。

 祝纓道:“我待百姓一視同仁,不能因貧富而有所偏頗,既有富戶的也就有貧戶的。下面,唸到名字的上來。”

 這就不是一家一家的發,而是某村幾戶人家一總寫一張條子,上面列個表,分給幾戶種植,各領多少斤麥子,由里正代領,條件也是一樣的。里正們看一看上面寫的人名,在村裡都是人丁興旺日子能過得下去的。他們自己也多半名列其中,也都先畫押籤領了。

 祝纓道:“會有人陪同你們下去分發麥種的。”

 里正們道:“是。”

 河西村的里正心道:種麥?難道還有我的事?

 祝纓最後將他與八、九個里正提出來:“你們是今年受損的,也與你們一些麥種,會有人教你們耕種。”

 免耕牛租金?拖到不知什麼時候交?那不跟我剛來的時候福祿縣的欠租一樣了呢?新債壓舊債,想都不要想!老實種地吧!要是種麥子的時候沒有耕牛,縣裡還可以繼續租給他們使用。種麥的事還沒推廣,這個時候縣裡的耕牛是十分富餘的。

 祝纓道:“憑條子去領麥種,那裡會有人教你們種植的,一張條子領兩個人。”這才是讓里正一總代領的原因。若干畝田地,派兩個種過田的熟練農夫去教授。除了單八等人,去年祝纓在公廨田種麥子的時候也使用了一些佃農,這些佃農也都會種植。

 今年,她打算以舊帶新,摻著使。

 河西村裡正心道:再種一季麥子,只要有一石,就能將租金給補上了。再還了現在播種的租金,還能餘一點麥種,明年咱們就能自己種了。

 很划算!

 他小心地問:“大人,那這稅?”

 祝纓道:“今年不向你們收麥稅。”

 鄉紳們之前知道今年是不會收稅的,到她公開將這句話說出來,心頭一顆大石才算落地了,都稱讚起了祝纓真是愛民如子。

 祝纓道:“好好種,明年也不收。”她沒有一口將話說得太死,直接公開說五年不收,除了開始兩年,接下來她還是要收一點麥子做種的。如果順利,南府的麥種她都得供應,這個事兒她得糊上了才上,冼敬真是個奸商!

 這個條件無論鄉紳還是里正倒都能接受,一齊向祝纓行禮,祝纓道:“都忙去吧。”

 她也得押運秋糧上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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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運糧的路祝纓這是走的第三回了,所有人都不擔心她會出差錯。

 臨行前,她對趙蘇道:“等我回來你就上京,我還有事要交給你辦。”

 趙蘇也很想多等一等,等她回來,同時也是等蘇鳴鸞將山上的事情忙完了下山來。山下秋收已畢,山上還在幹著。之後就是種麥了,他仍想在離開之前最後為舅家牽一回線,也不枉他佔了“獠女之子”的身份得了一些便宜。

 他說:“孩兒就在縣城哪裡也不去,家中有家父安排,也不用孩兒回去。”

 祝纓道:“好。”

 她這回上州城裡還想再採購一點物產,秋稅收了,她的腰包又鼓了起來。算來鄭夫人嶽妙君已經生了孩子了,家裡除了花姐和張仙姑給做了些百衲衣之類,再準備點珠寶物產,手裡就沒有應急送禮的存貨了,她得再買點兒。

 與去年一樣,還是先去了府城,上司這回對她客氣了不少,關切地問:“百姓安撫了嗎?”

 祝纓道:“都還行,好容易有了點起色,總不能叫他們再因為幾個囚徒又窮回去。給他們找口飯吃,緩過了這一季,等到明年也就好過來了。”

 上司道:“果真能行麼?真有難處一定要說。”

 祝纓道:“窮人不能有意外,一旦出了意外就全完了。只要意外的時候給他們兜個底兒,搭把手,過了這一關就依然又能向以往那樣生活了。直到下一次意外發生。”

 上司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道:“你且在府裡住兩天如何?”

 祝纓奇道:“為何?”

 上司道:“府裡的秋糧還沒齊。誒,你今年來早了呀。”

 祝纓也不辯解,道:“正好想見識一下府城的繁華呢。”

 上司道:“福祿縣的會館辦得不錯。五、六月裡竟還有鮮橘。”

 祝纓道:“都是去年摘的,今年新鮮的還沒下來。等下來時,請您嚐嚐。我出了百貫賞懸,求好苗好種好果農,要甘甜的、不必冬季上市,春季要是能結果就更好了。”

 上司道:“你倒還真捨得!”

 祝纓道:“種出來了我還能嚐鮮呢,何樂不為?”

 兩人閒話了一陣兒,上司看著一點也不像個病人,祝纓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您精神不錯,是有什麼喜事麼?”

 上司清了清嗓子,想笑,又忍住了,低聲道:“你要知道輕重。我知道,你在朝廷裡有人,可是呢……萬一魯大人就是升到京城去,你開罪他就是自討苦吃啦。你已令他十分頭痛了,不要再火上澆油了。他罰了你再走,留你在這兒丟臉豈不尷尬?”

 祝纓道:“聽您話裡的意思,他老人家要高升了?”

 上司有點後悔讓她知道了,怕她動什麼心思節外生枝,道:“莫要畫蛇添足!他任滿了要離開這裡罷了。”

 祝纓道:“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來的本事左右刺史的任免?”

 上司一想,也是,到了魯刺史這個品級的官員的升遷調動,絕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縣令而有什麼意外的。

 他說:“總之,咱們將糧交上,他押糧進京。到了年終,新刺史赴任了,就聽新刺史的。新刺史不來,就由別駕或長史上京奏計。都與咱們不相干了。”

 祝纓道:“大人的消息準麼?”

 上司道:“你且看就是了。怎麼,不相信?”

 祝纓道:“怎麼會呢?只是想,又要奉承新上官了。”

 “你還會怕上官?”

 祝纓道:“怕是怕的,也是想討好的,不過有時候太吃力了實在幹不來就放棄了。”

 上司咳嗽了好幾聲,心道:你就胡說八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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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從上司這裡得了個消息,心情不好也不壞,她依舊是請了趙振、甄琦吃飯,趙振還是到了,甄琦還是沒來。她也還是準備兩份禮物讓趙振領回去,趙振也有經驗了,也帶了回去。禮物,甄琦還是會收的,不過趙振一整年好像都沒有看到甄琦用。

 這樣的小事,趙振就給瞞了,免得祝纓鬧心。

 祝纓又在府城轉了一圈兒,看福祿縣的同鄉會館比去年熱鬧了不少,她走過去,又被一些人圍觀。冷不丁的,腦後一陣風響,她往左一閃,一件荷包擦過她的袖側落到了前面的地上。不遠處幾聲女子的笑聲。

 祝纓:……

 同鄉會館裡的人忙迎了出來,又說外面:“別鬧。”

 人們都嘻嘻哈哈地,也有人說:“好靈!怪道能緝兇哩!”

 祝纓進了會館裡坐下,道:“挺熱鬧啊。”

 今年在這會館裡坐鎮的是本縣張翁的幼弟,他笑道:“都是託大人的福。大人近來在府城名頭響得很哩!帶著我們這裡來看的人都多了。”

 “嗯?”

 原來,府城的百姓也喜歡聽個痛快的故事,事情傳到了他們這裡又走了個樣兒,竟然說她能通鬼神,半夜裡夢到了冤魂引路。

 祝纓一笑而過。

 又過了幾天,才與上司一同往州城去,這一路仍與之前一樣的順利。整個南府的糧都順利地繳入了庫裡,她們拿到了收據的條子,接下來也該去拜見一下魯刺史了。

 不是六月和十二月,同時到刺史府的官員沒那麼齊,祝纓隨著上司等去拜見了魯刺史。魯刺史出奇地和氣,對祝纓說話時竟帶了一些真誠:“凡有能為者無不有脾氣,不過有的人脾氣外露,有的人脾氣不顯。年輕人不知道,老人也年輕過,你們的心情,我們都經歷過。”

 祝纓認認真真地聽了,道:“想來大人年輕時必是意氣風發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