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116章 新婦

    劉松年家裡現在還住著一個王雲鶴。

    一切都很順利,王雲鶴知道隔壁有這麼個人,當天留意看了一下吏部待上任的名單,想了一下,給這孩子填到了國子監去。這是一個非常合理的安排,劉松年老師的孫子,家學淵源,給年輕人放到國子監去當個太學博士,合適!

    國子監的太學博士是個正六品,聽起來好像不太高,但是離五品門檻已然極近,教的也是五品以上官員的子弟。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這都是一項十分合適的任命。

    大舅子的新官職有了,鄭府也就開始跟岳家商議怎麼舉行婚禮的事了。鄭熹自然要將手上的一部分事務交給信得過的人去辦,這樣他才好騰出一點時間來辦這件人生大事。

    劉松年猶不死心,趁著岳家長子嶽桓去國子監的功夫,跑到岳家跟嫂子、侄女最後徹談。

    “你們別聽大郎說,必要守著他爹的遺訓!只要你們不願意,我必幫你們!大理寺卿又如何?郡主之子又如何?”

    嶽夫人聽了道:“我們也覺得可以呀。”嶽夫人看來,丈夫還是很有眼光的,一個現成的正三品的大理寺卿當女婿,人也端正,家裡也不鬧騰,挺好的。

    劉松年道:“且不說他已有一雙兒女,就說現在這個事兒……”他猶豫了一下,還說了段嬰也在京裡。

    嶽夫人微一皺眉,道:“當年就是段家不厚道。”

    嶽妙君道:“叔父的心意侄女盡知的,便不說什麼先父遺願之類的客套話了。叔父所憂慮的,不外是那一位人情淡薄。可叔父想想,世上有幾個不人情淡薄的呢?縱對朋友兄弟、同道中人肝膽相照、生死相托、一諾千金,對妻兒也能如此的嗎?那樣的情義,有幾個背後不是拋妻棄子掙來的?”

    劉松年張張口,嶽妙君道:“叔父,我們固然可以說找一個對我們有情有義的人。”

    “對呀。”

    嶽妙君道:“相敬如賓如何?我想,相敬如賓,也不過如此嘛。”

    “呃……”劉松年低聲道,“至少該有一個心意相通的人。”

    嶽妙君嘆氣道:“叔父,我們都知道的,不看官位不看爵祿,他也是個合適的人。至於子女,我有福氣,自有好兒女,我沒福氣,親生的孽子也能叫人晚年不得安寧。真能都客客氣氣的,倒好了。往年間,常以為俊傑的周遊……”

    “不要提那個廢物!”劉松年跳了起來。

    嶽妙君道:“是吧?咱們這一位已是頂好的了。”

    “那你要不得安生啦!”

    嶽妙君道:“哥哥已經打聽過了,是段家嗎?誰家沒幾門親、沒幾門仇?不是我被父親安排了婚事就只好認命,實是換一個人他家裡難道就每個煩心事?都是要同甘共苦的。哪有隻享富貴不擔煩惱的事兒?”

    嶽夫人憐愛地說:“這麼年輕一個姑娘,倒像看破紅塵似的。”

    嶽妙君笑道:“什麼看破紅塵?咱們常去的寺觀裡,他們就不記賬?不收租?不想著法兒的拉香客?人間就是紅塵,世上何曾有人臆想中那樣的空門?”

    劉松年一聲嘆息,道:“你想好了就好。以後有事兒,只管找叔父來!”

    嶽妙君道:“我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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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嶽妙君已然決心要與鄭熹同進退,那邊鄭熹也把自己的事兒安排得井井有條,並沒有寄希望於新婦能幫他在外務上幹什麼。

    大理寺內,鄭熹讓祝纓寫本子把上半年大理寺的諸多事務做一個總結奉上。祝纓知道,大理寺卿如果不能視事,該少卿頂上,少卿下面還有大理寺正。她要再插這一手,還得拿出點東西來。

    比如新鋪子。公佈新鋪子入賬的當天,祝纓就給大家宣佈,這鋪子取的租子依舊是用來補貼大家的車馬草料。沒車馬的,補車馬費,有車馬的給草料錢。

    無論你喜不喜歡她,都得說她能幹,都得……維護她,不想她出事兒,不想她離開。誰會不喜歡給自己帶來利益的人呢?

    點一個祝纓收拾大理寺事務,就是鄭熹對大理寺的安排了。

    大理寺外,乞巧之後是十五,這一天,道家過中元,佛家過盂蘭,熱鬧異常。

    宮中也常過節,中元節是個大節日,白天的時候,高陽郡王的母親老太妃過來看太后,說今晚在家過節,就白天過來看看太后。

    老妯娌聊天,自然就說到了兒女的事情上。老太妃高興地說:“我那七郎,終於要續絃啦!”

    太后也挺高興,因為鄭熹的親孃跟太后的兒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總是有點不一樣的感悟的。太后就問:“哪家的淑女?”

    “岳家。”

    “是那個岳家嗎?”

    “對,就是那個岳家。”

    太后笑眯眯地:“那是好事!孩子成家都是好事兒。”

    老太妃突然想起來:“哎喲,咱們五娘也到成婚的年紀了吧?”

    她提的五娘是皇帝很喜歡的一個女兒,皇帝有九個女兒,活到成年序齒的只有五個,這個就是最喜歡的小女兒,未婚。如果她下嫁了,則這駙馬一定是血賺的!

    鄭熹也不要別的,就要段嬰娶不到這位公主就行了。段嬰未必有此心,但以他之文名,暖春真考了個頭名,事情就會變得棘手。鄭熹自是不用怕這位公主,可他手下這些人在公主面前就是蝦米了,當街打一頓都沒處說理去。

    無論接下來有沒有爭鬥,他都要皇帝、東宮不下場。皇帝老了,東宮還年輕,以後的事情多著呢。早早給五娘定一個老實駙馬,別跟著摻和接下來的事兒就行。這個安排,他並不全是針對現在還每個影兒的“段家*”。

    老妯娌拉家常,能有什麼壞心眼呢?

    太后很快就跟皇帝提到了這件事。五孃的生母過世的早,死在最美的年華,皇帝、太后親自撫養的五娘,對她自是十分關切。

    皇帝聽了母親的話,說:“有時想多留她在身邊幾年,就怕她下嫁之後不自在。有時又恨不得她早早下嫁,看她成家才能安心。”

    太后道:“誰說不是呢?就是七郎那個小人精兒,他外婆還惦記著沒個知冷著熱的人。”

    皇帝問道:“他要娶的誰?”

    “岳家的姑娘。”

    皇帝大笑,太后問道:“怎麼了?”

    “劉松年不喜歡他。”

    太后也笑了:“劉松年就喜歡些個破爛脾氣的人。”

    “他還喜歡王雲鶴。”

    “王丞相的脾氣也不好,”太后說,又加了一句,“不過人還可以。”

    皇帝從此就留心上了,必要給女兒選一個青年才俊。這種事兒,問問親近大臣、左右宦官、自家兄弟是最好的了。三個丞相都很實在地告訴他,近來年輕子弟裡是有一些不錯的人選,不過聽說段嬰是最出類拔萃的。宦官如羅元也說,聽說那一位是個英俊後生。

    問到藍興,他也說到了段嬰,不過說:“才到京城幾個月,才名遠播,是不是太快了點?”

    皇帝猶豫了一下,這是說段嬰有心機?

    又問鍾宜等人,鍾宜等人也說是個很有才華的年輕人。鍾宜等人也是當年的功臣,與段家也有點香火情,與鄭家也有點香火情,都有,都不多。鍾宜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只怕要與鄭熹再鬧點小別扭,不過也沒什麼。他們應該都不是會為了私仇耽誤大事的人。”

    高陽郡王則是非常直接,他吃驚地反問了皇帝一句:“您問我?嘿!當年七郎可是把他家……我能有什麼好話?不過那小子長得確實好看。”

    皇帝心道:要是真的人材不錯,我就為兩家說和一下。二十年過去了,不能總這麼下去吧?

    他老了,總想著凡事能太太平平地過去,想要面子上好看。他現在只想給心愛的女兒一個好駙馬,這個駙馬不必多麼的英偉神武,只要能讓他的女兒開心就好。

    葉大將軍彷彿知道他的心意一般,值宿的時候對皇帝建言:“不如親自看一看?”

    皇帝只一猶豫,就要召見。葉大將軍勸道:“無官無職,只怕不妥。且年輕人奏對之時,必然有所準備,不如趁他不備的時候看一看,他不偽裝的時候是什麼樣的人。”

    “你去安排。”

    葉大將軍很自然地安排了皇帝換了身便衣,親自帶人保護,一氣到了城內一條河邊臨街的茶樓上坐定:“一會兒他們會遊河作詩,咱們在這兒看著,他一準兒不知道。”

    皇帝饒有興趣地看著四周,不但有文士們圍觀,竟還有不少女子。頗有一點傾城來觀的意味。天氣也不冷不熱的,好像又有了“擲果”的景緻。

    再看段嬰,是個相貌頗佳的年輕人!

    圍觀的人都在誇,只有酸儒說酸話。

    無論你們如何喜歡嫉妒,這個年輕人都是我的。皇帝想。

    就在皇帝暗下決心的時候,卻不知道哪裡有人說了一句:“段家情種?”

    皇帝心裡打了個突,當爹的可不想把閨女嫁給一個情種。雖然段嬰不是段弘,可誰知道呢?

    他環顧四周,幾多年輕姑娘含羞帶怯地看著段嬰。又有妓-女花船飄過,上面的女子們往他那裡擲好些香袋之類,段嬰也很有禮貌地向她們頻頻點頭致意,引得女人們吃吃地笑。

    皇帝心裡不快了起來,把段嬰從名單裡劃了下去。

    其時文人要出名,除了得一聲名顯赫之人比如劉松年、王雲鶴這樣的誇獎之外,還有一種辦法——使妓-女傳唱自己的詩詞。這是一種更快、更能廣為人知的傳播方式。而妓-女能得文人之名篇,也是件能夠提高名氣和身價的事兒。也算互相成就了。

    段嬰並不能夠免俗。他需要爭取的,於上,是劉松年之青眼,於下,則是名妓的追捧。

    皇帝見葉大將軍還在看段嬰,道:“你沒見過才俊麼?走了。”

    葉大將軍摸了摸下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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