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73章 骨肉

    直把這公子激得兩眼冒火,要跳起來,又被差役壓住了。

    王評事這才開始審問:“難道你知道你祖父與龔劼的圖謀?”

    任公子愣住了:“什麼?”

    王評事慢慢地與這個紈絝磨著,還叫人端了水來:“公子渴了就給他喝,餓了就給他洗臉。哎,要乾乾淨淨、精精神神的。”

    這老頭子是打定主意跟這個紈絝耗了,他年紀大,雖然好打瞌睡,但又是覺少的年紀,祝纓精力還好,任公子一介紈絝委實熬不住了。吃喝玩樂,他能通宵,被審問時午夜都熬不過,他就撂了:“我什麼也不知道!”

    王評事是不能放過他的,一把年紀,被叛逆的孫子罵狗,這是不可以的!他又給祝纓講了大理寺一般不動刑,但是有幾類人是沒關係的。第一就是逆案,這種東西是不受什麼刑不上大夫之類的保護的。又給祝纓說:“當然啦,咱們要守禮,叫他疼,又沒多大傷……”

    這個,祝纓就知道一些了,張班頭那兒不是白混的,楊仵作那裡也會提到一些,不過她仍舊是虛心的聽。想當好一個神棍,就得會“傾聽”,好些東西都是主顧自己說出來的。

    王評事先小小地給任公子送了二十板子,且告訴差役:“剝了衣服再打。”

    挨完了打,也不讓他穿衣服,接著問。任公子被羞辱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的,王評事捋須道:“小祝,這都是小場面。”又要再審。無奈任公子委實太廢物,他並不曾參與,最後受刑不過開始攀咬:“我好些日子沒見著我弟弟了!說是回了老家!”

    王評事笑道:“很好。”

    祝纓跟著王評事又學了少東西,只是這位任家弟弟又觸動了她的肚腸:這不就是與花姐當年一般麼?

    此事卻又瞞不下來。

    天不亮時,就得把審出來的內容告訴鄭熹。鄭熹道:“果然。”又讓接著審。

    那邊,鄭熹帶著一夜的成果上早朝,這邊,大理寺繼續連軸轉,祝纓的鋪蓋是搬了來,夜裡竟沒能睡。

    直到鄭熹下朝回來,精神明顯好了一些,祝纓等人才得了安排——輪流幹活兒。大理寺的人手分作三班,兩班人審問,另一班人休息。

    “這幾天都甭回去了。”

    祝纓與王評事審了兩輪,王評事先熬不住了:“老了,小祝,接下來就交給你了,我一旁看著。”

    鄭熹說“三日”,這些人就真的在大理寺裡住了三天,官員比犯人還要忙、還要累。到第三日上,不管審出來多少,都彙總了厚厚一大撂的卷宗交給了鄭熹。

    鄭熹道:“很好!結案後,人人有賞!你們都還不能回家,沒有我的令,誰也不許出大理寺。”眾人累得上眼皮粘著下眼皮,只想現在倒頭就睡,答應一聲,各回值房休息了。祝纓也想回去睡覺來著,精力再旺盛也架不住連著熬。

    鄭熹比她熬得還厲害,精神卻依舊很好,先叫來兩個小吏,道:“你們去打聽打聽,宗正、鴻臚、禮部之類,有無動靜。”

    小吏不明白要問什麼,也真個去打聽了,回來都說:“並無大事。”

    鄭熹心裡一沉,道:“把祝纓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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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才把鋪蓋鋪好就被叫了過來,掩口打了個哈欠,揉一揉臉,到了鄭熹的面前:“大人,您叫我?”

    鄭熹道:“你去門口找陸超,讓他回去問問,王府那裡,怎麼還沒動靜?”

    “啊?”祝纓並不知道“鄭熹與他的舅舅們”演過一出請罪與大義滅親的戲碼。以她對官場、朝堂、皇室的理解,她也領悟不到鄭熹話中的意思。

    不過,快了。

    她摸不著頭腦地出去,卻知道高陽郡王家跟龔劼逆案有點關係,得遮掩著點兒。她見了陸超,故意從車上取了個空匣子,提在手裡讓人看到,才讓陸超回府,自己提著個空匣子回來了。

    路上,有禁軍問要不要幫忙,她也說:“不用。”

    回到大理寺,見鄭熹陰著臉坐在椅子裡,也不是打瞌睡,也不是在看供詞,不知道在想什麼。她輕手輕腳把匣子放在一邊,說:“跟陸超說了。”

    “這是什麼?”

    “空匣子。您車上的。”

    鄭熹想了一下才說:“鬼鬼祟祟的。”

    祝纓看他的樣子不像開心,但也不像罵自己,一時猜不透他的想法,說:“那……我回去了。”

    “去吧。”

    祝纓走不兩步,鄭熹又說:“回來。坐一坐。”

    祝纓看著他指著下手的椅子,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了,心道:難道他舅舅出事了?不太能夠吧?

    她睏得要死,坐在那裡強打精神,過不一會兒就靠著椅子眯著了。鄭熹仍舊坐著,也不動,也不說話。

    祝纓彷彿只閉了一下眼,猛然驚醒,她站了起來,才覺得脖子都醒了,一條手臂了窩在椅子裡窩得麻了。略略活動了一下,又跺了跺腳,她還打了個噴嚏,暗罵鄭熹不做人:大冬天的,不給人睡覺,拉到這裡挨凍。

    她起來拉開了門,就看到一個著綠衫的人影過來,六、七品著綠,身形卻不像大理寺任何一個人。走近了,她也不大認識,想了一下才想起來:這人是宗正寺的。

    來的是宗正寺的一個主簿,他看到了祝纓,拱一拱手,問道:“鄭大理在麼?”

    祝纓道:“在的。”

    鄭熹也回過神來,問道:“誰?”

    “下官宗正寺主簿,奉宗正之命來向大理說一件事。”

    “請進。”

    祝纓把人讓了進來,就讓小吏去奉茶。主簿道:“不敢,說完就走。宗正說,大理寺正忙著,不叫多打擾。只是這一件事思來想去,還是要儘早告訴大理的。”

    鄭熹道:“什麼事?”

    主簿道:“高陽王府來報,高陽王的長子,歿了。”

    祝纓兩耳“嗡”了一下,很快恢復了正常,再看鄭熹。鄭熹兩手扶案,指尖用力得發了白,他哽咽地說:“知道了。”

    主簿說了一句“節哀”,也不敢久留,拱一拱手就走了。祝纓跟在後面把他送到廊下,主簿道:“不用送啦,你們忙著呢。唉……大理才要立一大功,卻又……”

    祝纓低聲道:“黃泉路上無老少。”

    主簿道:“是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