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122章 青宮變

    這柄刀尖銳細長,看著就鋒利,握在羲九歌纖細的手指中十分不相稱,很是讓人擔心她將自己割傷。羲九歌卻毫無把玩危險品的自覺,她用帕子仔細把刀擦拭乾淨,連刀柄都不放過,隨後一臉平靜地收入袖中。

    黎寒光注意到羲九歌特意擦拭了刀柄,唇邊笑意更深。姬高辛近距離看著羲九歌擦拭刀具,後知後覺感覺到害怕。

    這柄刀一看就是名兵利器,恐怕殺神也不在話下。剛才羲九歌扔出尖刀時,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如果羲九歌並不是向刺客的方位投,而是朝著他,他能躲開嗎?

    姬高辛僅想著就驚出一身冷汗。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其他人,姬少虞和常雎從另一邊走出來,兩撥人看到對方,彼此都愣了愣。

    羲九歌看到姬少虞竟然和常雎單獨待在一起,眼神微冷;常雎沒預料會撞到黎寒光,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躲開他的視線。而姬少虞看到羲九歌和黎寒光,臉色也不太好。

    他並沒有懷疑姬高辛。在他眼裡姬高辛是他的堂兄,畢竟是一家人,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而那個魔子,就十分不好說了。

    姬高辛心裡有鬼,被姬少虞撞見後十分謹慎,不肯輕易說話。一時五人誰都沒有開口,姬寧姒帶著人找過來時,看到他們五人對峙一樣站著,奇怪問:“你們在做什麼?”

    姬高辛見是姬寧姒,長鬆了口氣:“寧姒,你們棋下完了?”

    “哥哥不在,西陵桑不肯讓我,再下也無趣。”姬寧姒搖著扇子靠到姬高辛身邊,眼睛晃悠悠從黎寒光身上掃過,掩面笑道,“還是另外找些好玩的事情吧。”

    黎寒光面上含笑,心裡已膈應極了。他不動聲色避開姬寧姒的視線範圍,無意道:“溯月曇好像開了。”

    “什麼?”姬寧姒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走,再也顧不得盯著黎寒光了。其他人聽到聲音,也紛紛走過來:“溯月曇開花了?”

    甲板上人來人往,霎間熱鬧起來。黎寒光故意落到最後,藉著陰影遮掩打量人群。

    這種時候,誰跟著誰,誰靠近誰,實在有意思極了。很多足以左右天界局勢的大事件,就是從這些小事上顯露端倪的。

    比如姬少虞假借看花自然而然走到羲九歌身邊,姬高辛那麼多空位不去,非要往羲九歌所在的方位靠。西陵桑都已經站好了,看到姬高辛離開,她也跟了過去。隨後,姜榆罔也無意走來了,祝英像門神一樣,亦步亦趨杵在姜榆罔身後。

    黎寒光輕輕哂笑,他上一世忙著修煉,沒在意雍天宮的男女關係。今日一看,分明精彩的很。

    黎寒光若有所思,常雎灰溜溜走到黎寒光身後,衝著他吐了吐舌頭:“寒光哥哥。”

    常雎看似大大咧咧,實則在小心揣摩黎寒光的臉色。黎寒光始終溫柔含笑,一點都看不出兇,他輕聲問:“你今夜似乎單獨和玄帝太子待了很久。你們說什麼了?”

    “沒什麼。”黎寒光越溫和,常雎心底越虛,她眼光躲閃,含糊道,“我們只是在聊這個地方的來歷。寒光哥哥,你知道嗎,據說這裡是盤古的肺腑所化。三界從未有一萬年才開花的植株,所以有傳言說,溯月曇是汲取了日月精華和盤古氣血所生靈物,如果見到溯月花開,那就能得到盤古殘留的神識保佑,可以和心上人終成眷屬,生生世世不分離!”

    常雎那些手段在黎寒光看來無異於兒戲,他並沒有在意她的小心思,反而被最後一句吸引。

    生生世世不分離……黎寒光輕笑一聲,道:“原來如此。”

    她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才忍著不耐煩來參加姬寧姒的宴會嗎?她就這麼在意姬少虞,不光這輩子,甚至要期許生生世世?

    常雎莫名覺得現在的黎寒光很可怕,哪怕他清豔的眉眼噙著笑,看著實在美好極了。常雎小聲問:“寒光哥哥,你在說什麼?”

    “沒事。”黎寒光垂眸對常雎笑了笑,道,“溯月曇開了,去看花吧。”

    常雎鬆了口氣,忙不迭跑向船邊。月色下,碧浪隨風搖曳,分不清哪一朵溯月曇先開放,只能看到一層銀輝從黑暗中翻湧,所到之處曇花爭相舒展花瓣,眨眼間漫山遍野都是朦朧的白。

    溯月曇根莖纖細,花瓣潔白,重重疊疊花瓣堆在一起,聖潔的像一場夢。月光下草叢晦如深海,朵朵溯月曇浮在碧波上,隨著風細細起伏,和湖水中的碎光連成一片,一時都分不清哪裡是水,哪裡是花。

    船上的人看慣了大場面,驟然見到此景都齊齊失語。過了一會,西陵桑像是不忍驚擾這場夢,輕聲開口:“真美。”

    這場宴會是姬寧姒主辦,她覺得頗有面子,自得笑道:“溯月曇一萬年才開一次,我們來到此處,萬頃花海便恰好盛放。說不定我們之中有哪對有情人被盤古尊神認可,這才降下異象賜福呢。”

    羲九歌聽到,覺得姬寧姒屬實想太多。分明是溯月曇喜陰,現在月華最盛,所以才開放了。然而她無意回頭,發現其他女子一臉嬌羞,剩下那幾個男子看似不在意,表情卻很耐人尋味。

    羲九歌細細吸了口氣,不是吧,他們竟然真的信?

    有些時候她真的懷疑,到底是她不正常,還是這世上其他人不正常。

    羲九歌無法理解,只能轉過頭,繼續看岸邊的花。羲九歌看湖上風景,姬少虞悄悄回頭看羲九歌。

    她單手搭著圍欄,夜風從湖面吹來,掀亂了她背後長髮,她隨意壓住碎髮,目光始終望著前方花海,沉靜又安穩。

    姬少虞也知道姬寧姒的話純屬臆想,可他忍不住希冀,萬一溯月曇的傳說是真的,他們見到了花開,是不是就能相伴一生?

    要是時間能停在這一刻就好了。

    大概除了羲九歌,其餘人都覺得花前月下不能辜負,不知道是誰提議上岸賞花,很快眾人一致同意,船隻轉向,悠悠朝岸邊靠去。

    畫船靠岸,大家興致勃勃下船,羲九歌反倒落在最後。她今日的裙子十分繁複,站著時莊重盛大,下樓梯時就有些麻煩了。

    她注意著腳下的路,沒留意身後的裙襬委頓在階上。哪怕金天王府的船保養得再好,木板上也少不了灰塵,太陽金烏高昂著頭顱,和地板實在格格不入。

    羲九歌忽然覺得身後一鬆,她回頭,發現黎寒光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他提起她的裙襬,慢慢走在她側後方,道:“神女今日極美,這麼漂亮的裙子,可不能弄髒了。”

    羲九歌刻意落在後面,又走得慢,導致如今樓梯上只剩下他們兩人。黎寒光也不急,兩人踩著同樣的步調,腳步聲落在木階上,恍如一人。

    羲九歌一剎間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這裡不怕被人聽到,她便敞開了說:“少司幽有這般心思,想來很會討女人喜歡。商金郡主剛才還在前面找你,你怎麼落到這裡了?”

    一段樓梯走完,羲九歌率先走過轉角,月亮從天窗中飛快掠過,映在她的側臉上,潔白勝雪。黎寒光落後她一步,身體留在黑暗中,唯獨一雙手拎著她的裙襬,被月光照得骨節分明:“神女,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羲九歌走下一階樓梯,回頭,臉頰微微歪著,眼波流轉,笑意如勾,神情既天真又殘忍:“當真聽不懂?”

    黎寒光知道,他要是和羲九歌裝腔作勢,羲九歌是真的敢動手。他立刻收起那副無辜模樣,誠實說:“神女莫要取笑我,商金郡主……身份尊貴,這等榮幸恐怕輪不到我。”

    黎寒光說完,頓了頓:“當然,若神女喜歡,我便是萬死不辭。”

    羲九歌走在前面,從背後看脖頸纖白,美感驚人:“你剛剛說商金郡主身份尊貴,你不敢招惹,卻敢招惹我。你是覺得我身份不及她?”

    黎寒光一下子沒說出話來,他停了會,真心道:“神女,有些時候,我著實理解不了你的邏輯。”

    “你還覺得我胡言亂語,荒謬愚蠢?”

    黎寒光挑挑眉,跟在後方,毫不避諱地盯著她的背影:“神女,你似乎對我有很深的成見。”

    “我和金天王子就站在十步之外,卻有人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來去自如,換成你,你會不會對這個人有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