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122章 青宮變

    “那倒不必。”帝寒光看著她笑道,“最美麗的歌,我已經看到了。”

    羲九歌眼神微冷,她就是再遲鈍,也感覺到帝寒光言語間的冒犯了。她突然失去了耐心,沒有興致再和他兜圈子,冷下臉說道:“玄帝陛下,孤男寡女,深夜共處一室不妥。你到底來做什麼?”

    帝寒光聞言失笑,他俯身,手掌撐在後方的梳妝檯上,氣息霎間逼近,像是將羲九歌圈在他的陰影下:“明淨神女,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覺得我來做什麼?”

    羲九歌的臉色微微變了。之前在雍天宮相見時,帝寒光一直表現的君子如玉、清冷無爭,不理會任何神女、仙女的示好。羲九歌先入為主,認為帝寒光對常雎一往情深,守身如玉,不會碰其他女人。所以他深夜出現在她寢殿,她想過他可能來殺她、劫持她、威脅她,唯獨沒想過他會做這種事。

    羲九歌臉色還算沉著,手藏在長袖中,暗暗掐了一個傳訊訣。然而,沒有任何事發生,帝寒光像是知道她在做什麼,卻完全沒有阻止的意思,反而含笑望著她,目光似是縱容。

    但羲九歌卻被這種態度激怒了。她一次傳信不成後就徹底放棄,手指沒有鬆開,隱隱露出召喚太陽神火的架勢:“玄帝陛下被兄長搶走了心上人,惱羞成怒,這就來折辱我?”

    帝寒光仔細打量著羲九歌的妝容,伸手,輕輕觸上她的嘴唇:“神女今日極美,但這個唇色卻不適合你。”

    帝寒光動作時,一絲亮光倏地劃過,但羲九歌的手卻停在帝寒光腹前,再無法前進一步。他明明剛才還半撐著梳妝檯,卻能及時抽手攔住羲九歌的偷襲,動作之快,羲九歌甚至無法看清。

    帝寒光完全不在意她手中足以焚燬一切的太陽神火,依然專注於剛才想做的事情,指尖按上她的嘴唇,輕柔地將口脂擦掉。

    羲九歌天生親近火,而他卻是寒屬性法力,連指尖都是冰涼的,落在唇上有一種玉的觸感。

    現在太陽已經落山,羲九歌的神力大打折扣,但是沒關係,她還學過崑崙仙術。羲九歌切換成仙法,手心倏忽凝出荊棘,飛快朝帝寒光腹部刺去。

    但神兵都砍不斷的荊棘在靠近他戰甲的時候自動被凍成冰塊,隨即碎成一段段的。帝寒光心中嘆息,他本來不想表現得太咄咄逼人,但她如此暴躁,他只能失禮了。

    帝寒光放出威壓,一股寒冥之氣瞬間籠住羲九歌經脈,壓得她無法行動。羲九歌屬火,靠近寒冷本能不適,但帝寒光只是用法力壓住她的動作,並沒有傷害她的經脈。羲九歌除了不能動,並沒有其他不舒服。

    但不能行動,已經是最大的不舒服了。羲九歌緊盯著他,冷冷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幫神女換個口脂顏色。”他神情溫柔,面帶笑意,但話中有一種說不出的陰冷幽深,“神女今日大婚,我卻來晚了。幸好趕上了花燭夜,神女今日極美,但有些地方,我卻不太喜歡。”

    羲九歌心想又不是你的婚禮,你喜不喜歡有什麼用?但羲九歌三次試探失敗,信送不出去,正面打鬥也不可取,她很快調整了計劃,不再嘗試無用功,而是保留實力,伺機而動。

    於是羲九歌收起攻擊的動作,當真由著帝寒光為她塗口脂。羲九歌是被人服侍慣了的,就算是天帝為她彎腰,她也坦然受之。帝寒光為她細細勾唇,羲九歌拿起鏡子,左右看了看,嫌棄道:“嘴角沒塗好。”

    帝寒光微微挑眉,顯然很意外:“哪裡?”

    羲九歌指向右唇角,帝寒光湊近看了看,點頭認錯:“確實,有一段唇線沒塗整齊。我這就為神女重畫。”

    “不用了。”羲九歌止住他拿唇筆的手,去梳妝檯上找溼帕子,說,“本來就要卸妝了。”

    羲九歌一時竟沒翻到,帝寒光取出一方乾淨的帕子,用法力浸溼,輕輕蹭上羲九歌嘴唇。羲九歌從容接受,當真把帝寒光當一個服侍的人,指揮他拆下自己剩餘的髮飾。

    帝寒光也好脾性的很,從頭到尾沒露出一絲不快,柔和地幫羲九歌放下長髮。兩個不久前還劍拔弩張的人,此刻卻像閨房夫妻一樣畫眉梳髮。

    羲九歌看似不在意,其實一直從鏡中觀察他。她越看心裡越冷,她故意把他當侍從使喚,彷彿他還是一個寄人籬下的魔界質子,然而帝寒光臉上卻沒有絲毫不悅,全程滴水不漏。如此城府,難怪在天界裝了一千年,都無人看破他的偽裝。

    羲九歌散開頭髮,卸除妝容,露出真正的五官。她素顏不及上妝精緻,但色澤清透,輪廓優美,比盛妝更添一絲嬌豔。

    羲九歌將長髮梳通,隨意撩到身後,長髮像流水一樣從她肩上滑過,有一種漫不經心的慵懶柔美。羲九歌放下玉梳,道:“玄帝陛下,夜深了,我要睡了。你到底有何來意,麻煩直說。”

    帝寒光站在她身後,認真地注視著她。這麼惹人遐想的話,由她說出來卻理所當然。那雙眼睛千種風情,勾魂攝魄,裡面卻空空如也,彷彿所有悸動遐思都只是凡夫俗子妄想,神女不會有任何動容。

    當真是神女無情。她這副冷情的性子,不知道逼瘋了多少愛慕者。雍天宮那麼多人為她痴狂,她卻始終不動於心,真是殘忍。

    帝寒光一寸寸描摹她的眼睛,不期然想起她站在陽光下,眼眸中金彩流溢、光芒萬丈的模樣。帝寒光有些分心,漫不經心道:“神女,來意我早就說過了。聽說今日婚禮上新郎棄神女而去,總不能讓神女新婚夜獨守空房,我便來了。”

    羲九歌點點頭,問:“你是想挾持我,明日威脅白帝和西王母?”

    帝寒光嘆氣:“神女怎麼總是把人往壞處想。萬一我只是覬覦神女美色呢?”

    “崑崙是仙道,不輕易涉足神族內鬥。我哥哥雖然是西方白帝,但他是東夷神族,而你們是華族,你們相互廝殺他只會樂見其成,你用我來威脅他,委實多此一舉。”

    “是嗎?那為何當年涿鹿之戰,西王母和東夷神族卻鼎力幫助軒轅氏?”

    羲九歌挑挑眉,輕輕歪頭道:“你該不會是想替母族報仇吧?”

    “魔族從未善待於我,我為何要替他們報仇?”帝寒光挑起羲九歌的一縷黑髮,緩慢在手心摩挲,“我之所為,皆是我所求。神女剛才說,我用你來威脅白帝是多此一舉,我同意神女的看法,但,並不是因為華族。若我娶了神女,白帝、西王母天然就要站在我這邊,我為何要自斷生路,得罪白帝和崑崙呢?”

    羲九歌感覺到一絲棘手了。最可怕的事不是遇到了瘋批,而是這個瘋子有理智,清醒地做著一些瘋狂的事。

    難以想象,這是一個在雍天宮出了名冰清玉潔、君子謙謙的人說出來的。他莫非演戲太久,所以才壓抑變態了?

    同為有病之人,羲九歌完全能理解一個瘋子偏執起來是多麼可怕。求救信發不出去,動手也打不過,或許等天亮後太陽昇起,她的神力有陽光加持後可以放手一搏,但是等天亮,該發生的事也都發生了,再拼也沒什麼用。

    羲九歌在兩個選項中斟酌了一會,最終決定賭一把。她抬眸,主動說:“天帝陛下,我們做個交易吧。”

    陰影下無人,唯有一柄尖刀釘在船艙上。姬高辛跟過來,看到這一幕鬆了口氣:“我就說,船上怎麼可能有刺客。明淨神女,你可能太緊張了。”

    羲九歌盯著深深刺入木縫的刀柄不語。羲九歌出手,刀怎麼可能只是釘在柱上呢?刀鋒上的力道,已足夠把整條船都削成兩半了。

    而現在它卻可笑地釘在木頭中,只能說明有人接住了它,故意將它插在此處,然後大搖大擺地離開。這麼近的距離,他們卻一點聲音都沒聽到,可見這個人的身法相當不凡啊。

    人最不經唸叨,羲九歌想法剛落,一陣明顯的腳步聲就從後方傳來。黎寒光走過船艙,看到羲九歌和姬高辛站在黑暗裡,詫異問:“神女,金天王子,你們怎麼站在這裡?”

    隨後,他才看到柱子上的刀片,大吃一驚:“這是怎麼回事?”

    羲九歌靜靜看著他,裝,再裝。姬高辛也覺得羲九歌太疑神疑鬼了,他攤攤手,說:“沒什麼,虛驚一場,是個誤會。”

    黎寒光聽到姬高辛的話鬆了口氣,笑道:“原來是個誤會,我還以為有刺客呢。”

    羲九歌勾唇笑了笑,伸手握住刀柄,猛然將刀拔出:“是啊,我也以為是刺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