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 作品

第45章 願 除夕

    到後來,此案的草草了結,多少有底下人鬆懈的原因,而杜懷忠終究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去過問。

    被連參兩本,杜懷忠趕忙自省,重新核驗。其實這具屍體,乃河上浮屍,面目腫脹,遭魚蝦啃噬破壞嚴重,除一身教坊所制的殘破舞裙,並無其他身份特徵。

    彼時已經過仵作查驗,所得的信息亦寥寥,唯有死亡時間、死亡方式、大致年齡和身形。

    這一切,若說是墜河身亡的江音晚,皆說得通,可僅憑這些,並不足以確認身份。眼下並無推翻定論的證據,但若要說京兆府失職,亦說得通。

    模稜兩可之下,若換了旁人,或許會上折巧言辯駁,但京兆尹杜懷忠畢竟秉性老實庸懦,選擇在陛下發話之前,自請失職之過。

    皇帝已封筆罷朝,有要事方宣臣子到紫宸殿前殿商議。

    他太清楚江家“謀反”內情,因覺江音晚雖是江家人,不過一個女子,掀不出風浪,對此事並未太過上心,只下口諭小懲大誡,罰杜懷忠閉門思過。

    本以為此事就此了結,熟料廿九,便有朝臣上奏,參太子疑似窩藏逃犯,稱有人看見失蹤的江音晚就在太子私邸。

    上奏的亦是趙氏黨羽。雖無證據,顯得過於急切,但皇后知道從核驗“瀲兒”屍身起,此事遲早瞞不過太子,為免他有所防備,必須速戰速決。

    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說,是勾結逆賊,往小了說,不過私藏了一個教坊女子,雖與太子一貫的冷情寡性不符,但只屬私德有虧。

    皇帝本就忌憚太子,自然希望將此事往重了定。即便他心中清楚,太子與江家,不會有所牽扯。

    裴策這兩三日,為保江音晚,周旋於紫宸殿和朝臣之間。此事並無實證,是否追查,如何定奪,一切全在聖心。

    裴策既要阻止皇帝再查,又不能顯出自己對江音晚的在意,以免為她招來禍患,只能引導皇帝覺得自己是擔心被扣上勾結逆賊的罪名。

    他知道皇帝真正意圖,根本不在於江音晚,而在他手中權柄。於是向皇帝讓渡出一部分朝中勢力,終得以在心照不宣中將此事揭過。

    最後皇帝在紫宸殿前殿,親口以“無稽之談”駁斥了趙氏黨羽的奏摺,後將從太子手中收攏的這部分權柄,大多轉移至三皇子裴筠手中,二皇子裴篤亦得十之二三。

    此舉無疑表露了皇帝重新扶持三皇子之心。而趙氏一黨雖受駁斥,二皇子卻得了好處,朝臣亦窺見其中皇帝態度,其實是嘉許上奏之舉。

    君王對儲君權柄的忌憚,經此事更分明地展露於朝堂。而此時三皇子黨,也總算擺脫了江家失勢後全然被動的局面,但尚無力與太子抗衡。

    短短兩三日間,朝堂棋局,是更加莫測,還是變得明晰,各在人心。

    休養至除夕,江音晚恢復了精神,只是心緒仍委頓。

    除夕夜,宮中宴飲,裴策前幾日不曾過來,今夜更不會至。她讓各人都不必守著她,自去熱鬧便可。

    唯瀲兒和秋嬤嬤在寢屋裡陪著她,稱要一道守歲。其實江音晚明白,她們只是擔憂自己獨自傷懷。

    午後開始的雪,紛揚如絮,至夜裡已積了厚厚一層。牙雕燈籠映照在庭院,地面銀粟萬點,極細膩的粼粼清光,似萬斛玉珠碾作了塵。

    已是子夜,江音晚倚在美人榻上,額角懶懶貼著圓枕,榻邊燈臺靜立,細細鎏金銅杆撐著精雕的海棠,花葉托起茜紗燈,瑩然一汪光亮,映在江音晚手中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