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 作品

第18章 騎

    謝統心下感到奇怪。太子騎射皆精,也常有不欲被打擾、一人縱馬的時候,但並非真的不留人隨侍伺候,怎麼今日連李穆也守在外面?

    謝統劍眉微蹙,越過守在外圍的禁軍向內望去。

    這處苑囿佔地不比驪山圍場,亦無四面密林與獸禽,不供圍獵,僅作跑馬之用。一望野曠天低,飛雲浮蕩,廣漠平疇的彼端,一點黑影遙遙奔來。

    那速度,遠慢於太子平日騎乘。

    待那一騎漸近,噠噠蹄聲隱隱,節律不似奔馳,而如閒散漫步,並非太子素日作風。而真正讓謝統面露驚色的,不止於此。

    只見那模糊的一點墨色,慢慢變得真切。視線裡先辨出了那匹通體玄色的高大駿馬,隨後瞧清馬背上裹著氅衣的身影,竟是兩人共乘。

    再近一些,發覺當先的那人,穿著格外笨重,披了兩重外袍,猶能看出其身量嬌纖,應當是個女子。而後面坐著的高大男子,只一身玄色勁裝,雙臂環過身前的人,鬆鬆挽著韁繩。

    謝統瞪圓了眼,轉頭去看李穆,後者抄著手,站在一邊,一副老神在在模樣。

    謝統一時不知能不能再看,終是沒忍住好奇與驚愕,復望一眼。那相偎的兩道身影,已近在眼前。

    紫貂兜帽掩去女子大半張臉,只能看到尖柔精緻的下巴。而後面的太子裴策,正偏了頭,垂首湊近懷中人的臉側,隔著紫貂風毛,不知是耳語了一句什麼,還是輕輕吻了一記。

    謝統倏地背過身去,一眼也不敢再看。

    裴策知道江音晚近日總是難以安寢,特意帶她出來散心。

    出門時,江音晚已披了一件鳧靨裘。然而裴策上馬前,又把自己的寬大鶴氅解下,裹在了她身上。那厚密精貴的皮毛曳在地上一截,亦毫不覺可惜。

    一身勁裝襯出裴策的寬肩窄腰,蕭肅清舉。他身形利落,翻身上馬。

    這駿馬是裴策的坐騎,於江音晚而言,實在過於高大。江音晚心中猶疑間,已有一條強勁臂膀從馬上探下,輕鬆環過她的腰,將她帶上馬背。

    江音晚被駭得連輕呼都發不出。跨坐馬背,雙手撐扶著金鞍邊緣,一動不敢動。

    裴策將人攏在懷裡,一手閒挽韁繩,一手摁著她的肩頭,讓她稍稍後仰,倚在自己胸前。淡聲道:“別怕。”

    江音晚怎能不怕?她緊緊閉了眼,不敢接受這驟然升高的視角。那一張半掩在兜帽下的芙蕖小臉,早已失了血色,白勝雲魄。

    她雖生長於定北侯府,然而因先天不足之故,自幼病弱,不宜劇烈運動。父親又只是一介文人,不曾著意教她騎馬。至今上馬的次數寥寥,遑論是這樣高大健碩的神駿。

    偏偏這時裴策長腿輕夾馬腹,催它緩緩前行起來。

    江音晚從嗓子裡擠出輕顫的一聲:“不……殿下,我害怕。您放我下去好不好?”

    裴策不答。俊容清漠,抿著薄唇,只稍稍掣住韁繩,讓馬蹄前行更慢。名駒何時受困如此?卻不得不馴服於主人威壓,只鼻子裡似不滿地輕輕噴息。

    江音晚在他的沉默裡,悄悄將眼睛睜開一隙。待適應了這高度,繃著身子回頭,去覷他的神色。

    裴策倏地抬手,扣住了她的下頜,低頭湊近。江音晚本能地一瑟。然而男人只是近距離與她對視,靜眸蕭疏,嗓音低緩,又道了一遍:“別怕。”

    江音晚長睫作顫,只知怔怔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