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 作品

第17章 眠 安眠

    裴策動作一滯。帶著幾分無奈地淺笑了一聲,終是鬆了手。

    江音晚趕緊如釋重負地縮回手。

    乾燥溫熱的大掌,循著夜明珠闇昧的光,捧住了她的小臉。四指停在她的頸側,拇指指腹輕輕撫上她的眼角,似在摸索她是否流淚。

    隨後,大掌移到她的肩頭,扳著她的身子,將二人調轉了方向。

    裴策轉為仰躺,一臂環著江音晚的腰背,迫使她側身,嬌柔身軀半斜著,伏在他半邊胸膛。

    壓在纖薄腰背上的手掌,流連撫弄。似是安撫,卻又不盡然。

    那手下力度,比安撫更重一些,只正好不至於叫人覺出痛意。與其說撫,不如說摁,五指細細碾過每一寸腰背肌膚,幾乎似欲摸清她的骨骼脈絡。

    一遍一遍,慢條斯理。看似從容疏懶,其間卻多少透出隱忍剋制。彷彿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卻更像飲鴆止渴。

    江音晚在這漫長的撫弄中,不由猶疑著,詢問地喚他:“……殿下?”

    裴策淡淡“嗯”一聲,隨口道:“太瘦了,該多吃些。”

    江音晚在幽暗微光裡凝了他幾眼,終究慢慢放鬆。睏意漫卷上來,她漸漸入睡。

    裴策卻是徹夜難眠。

    是夜,禁宮之內,承香殿。

    錯銀雲鶴紋銅香爐上,嫋嫋輕煙靜靜飄溢出來。那點香氣,被殿內更重的暗靡氣息掩蓋。

    無燈相映,唯有窗外淡月如紗,輕籠下來。

    映著這一點月色,靡顏膩理的美人撩開床幔。赤足落上繡毯,闃然無聲。

    她那一身雪白肌膚,竟遍佈烏青。膝頭破了皮,滲出猩紅。手腕上更有被勒纏所致的淤痕。

    她輕手輕腳,不發出一點動靜。卻突然從身後的床幔內,滾下來一枚小銅球。狀如鈴鐺,內部鏤空,不知注了什麼東西,落到毯面上猶在隱隱震顫。

    美人趕忙蹲身撿起,掌心觸到銅球外頭包裹的溼,動作輕輕一滯,眉宇間浮上隱忍的痛苦,幾欲將之遠遠扔去。

    最終卻只是謹慎地望了一眼床帳之內沉睡的皇帝,確認他未醒來,又將這枚小銅球輕輕放回帳內。

    她朝外頭打了一個手勢,很快有一名宮人同樣靜默地入內,是她的心腹。她眼神示意,宮人便無聲端起那香爐,知道該悄然處理掉其中香料和香灰。

    宮人邁出寢殿前,回頭望她一眼,目光中有著痛惜,以口型喚了一聲:“昭容娘娘。”

    人皆道柳昭容得寵,皇后也說,“柳昭容深得聖心,能讓陛下解憂一笑,比什麼都要緊。”

    殊不知,她是如何“深得聖心”,又如何“讓陛下解憂一笑”。

    柳昭容朝宮女回望,撐出一點笑意,其中滋味悽然。她太清楚所謂盛寵的真相,陛下根本只拿她當一個取樂的玩意兒罷了。

    然而她不但要忍受,更要逢迎。

    柳昭容膝下無子無女。後宮中人有時談起她,會語帶酸意地感慨,她離了陛下庇佑,便再無倚仗和指望。

    卻無人知,支撐著她的,是另一樁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