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非 作品

第一一三章 奉法歸宗,兩儀微塵

    薄汗輕衣透瓷膚,楊柳細腰盼美目。

    王鯉行於大街,兩側紅袖招展,盈盈歡笑,鳥鳥樂聲,好不熱鬧。

    不多時,他停在一座殊為廣闊、分外雅緻的高樓前。

    蒔花館。

    這是蜀都中最為知名的場所,乃至整個蜀王朝也鼎鼎大名。

    此地不同於其他地方的吵鬧,反而顯出幾分幽靜。

    鬧中取靜是一種獨特的心態與生活方式,用在這種地方雖然感覺有些不倫不類,可也恰恰契合了某些人的需求。

    入得館中,幽幽沉香迎面撲鼻。

    一座假山居於中央,四面清泉流響,荷花盛放搖曳,游魚擺尾隨性。

    淺藍帷幕輕輕飄揚,燭火燈光明明照耀。

    不見風月,不聞靡音。

    殊為奇勝。

    一女子迎上前來,觀其衣著,並不暴露,看其妝容,也不媚俗,清清澈澈,靈動典雅。

    行走間,對方打量了他一遍,只問:“公子,可是第一次來?”

    王鯉手執摺扇靠在胸前,微微頷首。

    女子笑了笑,“公子請隨我來。”

    從左側進屋,內中更如白晝,七張一人來高的畫卷一字排開,畫中人兒各不相同。

    “公子,今日尚有七位藝人恭候。”說著,女子站到一旁微微垂首,顯然是讓王鯉自行觀看,自作抉擇。

    新鮮嗎?

    對王鯉來說不怎麼新鮮,至少他曾經聽說過更多更犀利的方式方法,比方說“換一批”之類的,但那時候的“藝人”的資質雜亂不堪,完全無法與這個時期相比,只是這一套以畫選人的模式有些新奇,且保持了一定程度的神秘感。

    但對他肩頭上的小貓而言,這一套對她的衝擊可不小。

    “公子,有意思誒,以前我只在書上看過……”小貓傳音說道。

    王鯉回傳:“請問你看的是什麼書?”

    小貓頓了頓:“別在意這些細節,我沒想到還能這樣子選人的,而且這裡一點兒也不像是勾欄場所。”

    “玩嘛,人總能想到各種千奇百怪的方式。”

    “公子為何這般熟稔?”

    “……我看的書也不少。”

    一人一貓默契對視,轉而,王鯉上前,細細觀之。

    畫中七人,各有風貌,形容特徵,俱在一筆一畫間體現得淋漓盡致。

    清冷、高傲、溫暖、可愛,換作通俗詞語,便是御姐、鄰傢什麼的……

    畫像似乎是等身之高,一旁還有小字介紹。

    他掃了幾眼,便看到這些女子多是官宦人家出身,最低也是五品官的直系後代,背景強大,家學淵源,容貌上等,體態端正,四藝精湛,唱跳俱佳。

    這些“藝人”的確很強,後世某些矯揉造作、裝腔作勢、扭捏作態、無病呻吟的“藝人”給她們做丫鬟都不配。

    逐一看去,王鯉嘖嘖稱讚,小貓也在他耳邊不停嚷嚷。

    “這個好!這個也好!啊,這個更好了!公子,我們全點了吧!”

    “你以為自己是豹子頭嗎?你是貓啊!母貓!你給我收斂點。”

    不多時,王鯉看完七位藝人,那女子再上前來,輕聲問道:“公子可有決定?”

    王鯉搖頭:“你們這兒總共有多少藝人?”

    “回公子,共有三十六人。”

    “那今日只剩七人,你們這生意怪好的?”

    “公子有所不知,蒔花館三十六花,每日只有十二人在,剩下的都輪流休息,所以今日在您前面只有五位客人。”

    “我來晚了?”

    女子笑道:“公子來得不晚,您前面那五位客人來得是早,但最好的還在您面前呢。”

    王鯉微愣,看向身前畫卷。

    女子又說:“她不只是今日最好,而且在三十六花中也名列前茅,未曾掉出過前三。”

    “你們這排名如何來的?”

    “蒔花館與客人共同評定。”

    王鯉點頭:“那就她了!”

    女子眼中笑意頓時更盛,“公子,請隨我來。”

    穿過迴廊,進入後方,幾座別院以竹林相隔,涇渭分明,互不干擾。

    庭院幽深,踏在青石小徑上,偶爾能聽到幾聲樂響,隱隱約約,夢縈魂牽。

    女子介紹:“這裡共有三十二座小院,是藝人常年居住、生活與會客之所。”

    這麼一說,似乎更具情調,這都直接奔人家裡去了……

    曲徑蜿蜒,竹葉沙沙響在身後,眼前豁然間出現一片梅林。

    梅花掩映中,一座青磚碧瓦的小院若隱若現。

    上前,女子輕輕敲門,接著推開木質門扉,院內滿地鮮花燦爛盛放,小貓叫了一聲,頓時從王鯉肩頭跳下,竄入花叢盡情撒野。

    王鯉直視而去,只見前方無門無窗,幾根立柱之間的白色紗簾迎風輕動,內裡一方低矮桉桌,上置一張長琴,一座香爐。

    遍無人影。

    女子站在門口伸手相引:“公子請入內,觀花、撫琴自便,她很快就會到了。”

    王鯉點頭,她告辭離去。

    進門,他對著搖曳的花叢道:“別把人家的花弄壞了。”

    “喵~”

    穿過帷簾,王鯉看了看那張琴,輕輕搖頭。

    這玩意兒,他是真不會,小王鯉以前也沒學過。

    轉頭四顧,頗為簡潔,這裡似乎只是迎客相見之地,真正的住處還在後面。

    於是,他轉身坐在門口的木欄上,看著小貓撒野,想著如何在城中尋找尹喜。

    最快的方式當然是讓葉氏皇族幫忙,可這樣一來,說不定反而惹得尹喜不喜,刻意迴避的話他更找不到了。

    思來想去,他幽幽一嘆。畢竟是太清祖師門下,終究還是奉行兩個字原則最好:隨緣!

    “公子何故嘆息?”

    燕語鶯聲從後方傳來,言綿語細,頗有韻味。

    王鯉回頭。

    一襲彩裙,恰如院中繁花。

    長髮未挽,青絲垂落如瀑。

    冰肌藏玉骨,衫領露酥胸。

    風起,白簾飄搖,髮絲在臉頰上輕輕拂動,引得目光隨之上移,頓見柔情似水、風華絕色。

    花叢中,小貓一時竟然看得呆愣,情不自禁的人立而起,身軀與眼神皆一動不動,好似一座栩栩如生的小貓凋塑。

    王鯉感覺……就還行。

    他甚至眼睛一眨,劍靈御使劍童,深入觀察。

    這一望,可不得了。

    女人頭頂,一道十分孱弱的粉色光柱佔據主位,最強的卻是旁邊一道紫氣,而紫氣當中,一條尚且幼小的金龍正張牙舞爪地看著王鯉,似乎想從紫氣裡竄出來給他一下。

    王鯉頓時眉頭一皺,目光一轉,望向她的腹部。

    女人的感知也十分敏銳,立時睫毛一抖,雙手合在身前,長袖遮掩腹部,上得前來,姿態端正無異地行禮:“奴家解語,見過公子。”

    蒔花館,三十六位藝人,皆以花為名。

    王鯉望著她,默默不語。

    解語便一直保持著動作,不曾起身。

    再看對方頭頂,那紫氣中的金龍好似更加生氣了,雖然有些威嚴,但在他眼中更像是一個頑童。

    “起來吧。”他說。

    “謝公子。”解語言語如常,站起身後,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雙眸透亮地看了過來,緩聲道:“可否請教公子名諱?”

    “一定要互通名諱?”

    解語帶笑搖頭:“自然不是必須,只是如此便可互相熟悉,公子若不願,我便稱呼您為公子,若又不想拒絕,也可以假名通之。”

    王鯉頷首,站起身來。

    迎著對方的目光,他笑著抬頭輕輕摘下蟬變法寶。

    現出真身後,他直接道:“我是王鯉。”

    霎時,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解語的眼童驟然緊縮,一臉職業化的常態笑容瞬間僵硬。

    待到回神之際,王鯉的目光頓時讓她知曉自己再無躲避的可能。

    解語撤後一步便要跪下。

    青霜劍從指環中躍出,熟練地架住她的雙膝。

    解語一愣,接著急忙忙說:“凡女解語,拜見蜀山仙長。”

    “你果然認識我,誰告訴你的?”

    解語張了張口,面露為難之色。

    王鯉便問:“葉欽,還是葉雲漓?”

    解語深深垂頭,表情掙扎,但一張秀口卻閉得緊緊的。

    王鯉見狀,想了想道:“你應該知道自己瞞不過去的,你不說,我可以去找他們,就算連他們也不敢說,調查也能得到答桉。況且,你現在的情況,在蒔花館又能隱瞞多久?所以,你現在以為的秘密,實際上根本不是秘密。”

    解語聞言,臉色透紅,不是羞惱,而是出於對自我的怨念。

    “葉欽不太可能了,十個月前他就退位,現在應該被嚴格看管。所以,你和葉雲漓有關係?”

    解語又要跪,青霜仍不許。

    王鯉道:“行了,你現在的身體,也適合做這等動作,有話你便說,要是無話……那我便走了。”

    他的確是來長見識的,可也不至於和解語這等情況的女子一起談天說地,無法羊裝不知,感覺只會很怪。

    況且,如果她是葉雲漓的相好,那就是葉雲深的嫂子,而葉雲深又是他的師弟,他實在做不出那種事情來。

    解語再度站好,勉強抬頭之際顯出一對紅彤彤的眼眸。

    她深深吸了口氣,才道:“仙長容稟,奴家……與葉欽無關,與蜀皇亦無關!”

    王鯉頓時皺眉更深,瞥了眼紫氣中的小金龍,“那你的孩子是誰的?”

    “是……是葉雲深。”

    “什麼?!”

    ……

    半個時辰後。

    小院後,王鯉坐在茶桌前,面前熱氣騰騰,茶香四溢。

    解語姿態隨意地坐在對面為他泡茶,同時說著此事的由來。

    對於整個葉氏皇族來說,葉欽的退位很突然,繼任者的挑選非常倉促。

    不過好在葉氏有一個蜀山內門弟子,給他們提供了非常好的方向。

    葉雲深的親大哥葉雲漓,雖然沒有修行資質,以前也沒有特意培養為皇之道,但為人處世頗為正直,族內亦有君子之稱,加上葉雲深的關係,他的上位完全沒有遭到任何的反對。

    整個流程進行得十分迅速,不只是為了平息整個事件的後續影響,也是為了讓蜀山看到葉氏皇族整肅此事的端正態度。

    彼時,葉雲深本該早早啟程返回蜀山。

    但也正因為此事,他又再逗留蜀都,不說需要他真正做些什麼,只要他在登基典禮上出面,便算是完成了給自己大哥撐腰的任務。

    別以為葉氏皇族內部沒有傾軋,權力鬥爭無處不在,更何況是這麼一個偌大的蜀王朝。

    登基大典,蜀都歡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