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非 作品

第一一二章 神位之論,尋覓尹喜

    第一一二章神位之論,尋覓尹喜

    玉骨那愁瘴霧,冰姿自有仙風。

    酒樓客房,王鯉坐在窗前。

    桌上一盞孤燈如螢,天上圓月光華更亮。

    宣紙淨白如雪,執筆蘸墨,王鯉目帶思索,徐徐落筆。

    下山一年了。

    他仍然清楚地記得自己的任務,監察三位香火修士與三位王朝官員,觀察三位普通凡人和三位蜀山弟子。

    截至今日,完成度一般。

    香火修士,他殺了一個土地梁碩。

    王朝官員,無有監察。

    普通凡人,馬識算一個,梁玉蓉肯定也是一個。

    蜀山弟子倒是認識不少,除了幾個叛徒,也有李君寧,顧峰和葉雲深加起來算是一個。

    但,一年多的時間,他倒有十個月躺在床上,所以這般進度也算不得慢了。

    總之,不管完成了多少,總該記下來的。

    王鯉知道自己現在已經不可能再忘記這些事情,但以文字的方式重新記述一遍,既能令他有更多的感悟,也可從中查缺補漏,找尋自己未曾發現的過失。

    他更願意寫凡人的故事,馬識也好,梁玉蓉也罷,總是更容易喚起他心中的共鳴,這也許是因為他過去更長更深刻的人生中一直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並且也可算過得苦楚。

    角度和立場的改換並非一時能成。

    王鯉認可自己作為蜀山弟子的身份,也願意維護宗門的發展、強盛以及名聲,包括他在安平城大張旗鼓,除了震懾宵小,也有向百萬凡人宣揚蜀山之名的考量。

    當他將自己所知的馬識的故事寫完之後,筆鋒一頓,悠然思忖。

    李君寧曾言:凡人來做土地,更能明白凡人需要什麼,不過宗門弟子可能會有議論。

    當時,王鯉的回應是:

    “他們的意見不重要,我不管以前如何,總之在我眼裡,土地神位,並不是給他們收斂香火以備轉入神道的工具。”

    李君寧口中的宗門弟子,指的是如曾擔任安平城土地的梁碩一般的外門弟子。

    蜀山一萬神位,多由外門弟子出任。

    蜀山共有十萬弟子,其中內門十二仙山弟子不足兩萬,剩下的八萬多都是外門弟子。

    他們的意見真的不重要嗎?

    重要,因為他們也是蜀山弟子,甚至是蜀山的重要組成部分。

    不重要,因為外門弟子莫說八萬,哪怕再翻幾十上百倍,也不足以影響內門的決策。

    前者溫情脈脈,後者殘酷冷漠。

    但首先可以確定的是,王鯉不應該那樣說。

    雖然李君寧不會對外轉述,可君子慎言,這般言語的確不該,哪怕當時他心有怒氣,對土地神梁碩多有怨憤,但是不當牽連所有外門弟子。

    其次,王鯉覺得自己應該適當地站在宗門位置考量。

    八萬外門弟子,雖然不是蜀山最強大的實力所在,但也正是由於他們的存在,讓蜀山對蜀山域的管理和掌控愈發齊整和完善。

    相應地,有梁碩這樣的叛逆,肯定也有盡心盡責的外門弟子在履行土地之責。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做法顯然也是不合適的。

    最後,與內門弟子不同,外門弟子雖然可以晉升內門,但他們大多數天賦一般,悟性一般,出身也一般。所以,蜀山的一萬神位,在他們眼中可能是比修行更接近長生的途徑,甚至也許能夠改變他們背後整個族群的未來。

    外門弟子對蜀山的貢獻無法抹殺,宗門需要付出相應的報酬和獎勵,而神位,是最頂級的那一層。甚至可能比晉升內門的誘惑更大,畢竟即便內門弟子也不是都能渡過天劫,否則蜀山的仙境不會那麼稀少。

    可是……

    凡人難道就不重要嗎?

    兩者之間,必然要均衡。

    一個土地神位,在王鯉眼中算不得什麼,隨意拋給凡人,說定下便定下。

    可實際上背後說不定外門弟子都在怎麼議論。

    安平城的事情為他賺取了不少聲望,但這件事肯定也有外門弟子對他心生不滿。

    王鯉想了片刻,還是搖頭。

    他不覺得自己的安排有什麼問題。

    錯誤,必然要彌補。

    蜀山要為安平城的事情承擔責任,那外門弟子也是蜀山弟子,且梁碩扮演重要角色,當然同樣難辭其咎。

    你可以說梁碩的事情是個例,但他仍然是外門弟子的一份子。

    一個土地神位對他們來說很重要,但一條性命對凡人來說同樣重要。

    蜀山給出補償,外門弟子憑什麼沒有任何損失?況且說到底,神位是屬於蜀山的,根本上是由於宗主的實力與身份得來的,靠的不是外門八萬弟子。

    外門弟子做不好的,那就凡人來做。

    神位是蜀山給外門弟子的一條出路,但說穿了,它從來都不是外門弟子的自留地。蜀山給外門弟子的不是隻有神位,他們的貢獻和所得已經由外門總務堂進行過相匹配的發放,神位更大程度上是一種激勵。

    若有怨言,要麼憋著,要麼躲著,要麼退出,要麼直接來找我,或者去找內門長老,或者直接去找宗主。

    既然人仙陳無咎長老將決定權交給我,我又做監察使,那我便定了!

    哪怕我讓一條狗去做土地,那也是最終決定!

    旺財:?

    此事揭過。

    再寫梁玉蓉,王鯉眼前彷彿又出現她的面龐。

    奮筆疾書,片刻之後,輕嘆收尾。

    希望她下一世能有一個好的出身、人生和結局。

    梁玉蓉體內那篇劍意手書,王鯉完整地表示了自己的身份和背景,更對地府表達了十分的尊重和敬意,雖不知道地府願不願意給個薄面,但他已經盡力了。

    再往後,記下所有人和事,夜色已深。

    晾乾墨跡,捲起紙張,王鯉忽地感覺有些不對。

    這般記事,好像是在寫日記,可正經人誰寫日記……

    搖了搖頭,他收起宣紙,盤坐榻上,安然修行。

    一邊領會著元神境所帶來的玄妙,一邊繼續煉製劍丹。

    有了悟空的經歷,他知道自己先前還是小心了,劍丹能夠容納的材料超乎想象,他那塊首山銅最多剩下幾斤,同時,他也將宗主李靈虛先前贈予的庚金之精也一併煉入,此物是鑄造飛劍的絕佳材料,既添鋒銳,又增靈性,一舉多得。

    次日。

    走街串巷。

    王鯉除了看凡人的精神與生活狀態之外,也關注著城中是否存在異常。

    但不是所有城池都是安平府城,不是每一個地方都有杜小玉,更不是所有地方的蜀山鎮守和山神土地都在尸位素餐、謀害人命。

    南豐府很安寧。

    這是好事。

    轉了半天,王鯉買了幾串糖葫蘆喂貓,也買了幾個肉包餵狗,然後返回虞樓,準備吃頓午飯便前往下一處。

    虞樓還是一樣的客人滿堂。

    進門,老掌櫃微垂的眼簾抬起,看了一眼,他便恍然:“哦,昨天來過的小客人,還上樓嗎?有房!”

    王鯉笑道:“您的記性的確很好。”

    “嘿嘿,昨兒跟您一起來的那位姑娘呢?”

    “她……回家了。”

    “噢,我跟您說,那姑娘昨天我沒認出來,可我就感覺很熟悉,後來呀,我坐在這兒想了又想,昨晚回到家裡,我突然想起來了,她很像我以前的一位熟客。”

    王鯉已經準備上樓了,聞言腳步一頓:“您覺得有人和她很像?”

    老掌櫃煞有介事地點頭:“非常像!除了長相和衣著,其他都很像,我認識的那位姑娘,她更文靜,也不愛穿紅衣服。回頭一想……也已經十年了,她呀,那時候總是扮成假小子,被人跟蹤了都不知道,每回都要老頭子我偷偷找人送她回去,她父親也是個好官,這家子本該平步青雲的,可惜,可惜啊……”

    “十年了,您還記得她。”

    “當然記得,老頭子我有七個兒子,偏偏沒個女兒,大膽點兒說,她來得次數越多,我是越把她當成女兒。”至此,他憂鬱地轉了轉頭,掬著笑容:“您昨兒的房間還在,小二也都在候著。”

    老掌櫃不想再多說,看起來肯定也知道了梁家的事情,王鯉也不惹他煩憂,轉身上樓。

    王鯉有些輕鬆,至少,他不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記得梁玉蓉的人。

    上樓時,他碰到一個揹著長槍的青年,紅纓飄飄,銀槍透亮,面容沉肅,煞是英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