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佳人 作品

第189章 前世1

 臘月二十五,京官們都已經放了年假。

 乾清宮,元祐帝懶懶地躺在臨窗的暖榻上,手裡把玩著腰間的玉佩,眼睛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如果不是他的右手在動,如果不是他的胸口還有起伏,現在的少年皇帝,彷彿變成了一塊兒木雕。

 “皇上,世子來了。”

 “宣。”

 過了一會,有人走了進來。

 元祐帝斜眼看去,表哥戚瑾今日穿了一件深色的錦袍,膚色白皙,容貌俊逸,與他有兩分相似。

 這就是血緣關係,打斷骨頭連著筋。

 這幾年,也只有戚瑾能讓他說些心裡話,能安撫他的怒火與種種煩躁。

 “姐姐如何了?”元祐帝問。

 姐姐已經病了十來日了,他派了太醫過去,太醫說姐姐是大雪天出門受了風寒,太醫還有些支支吾吾的,在他的逼問下,太醫才說,姐姐有了心病,倘若繼續鬱鬱寡歡,哪怕是風寒這種小病,耽誤久了也容易變重。

 元祐帝當然知道姐姐的心病,她在怪他對陳家太狠。

 如戚瑾所說,姐姐也是被陳廷鑑騙的太深,陳廷鑑的七條大罪都明明白白地擺出來了,查到了證據,姐姐依然不肯相信。

 元祐帝想,姐姐早晚會想明白的。

 這時候他不能向姐姐低頭,低了姐姐就不會死心,會繼續試圖說服他收回旨意。

 但元祐帝關心姐姐的病,只好通過戚瑾託外祖母、舅母去探望,再由戚瑾來稟報。

 戚瑾嘆道:“祖母說,長公主瘦了很多,還是吃不下東西。”

 元祐帝深深皺起眉頭。

 戚瑾:“若皇上信得過,不如臣去試一試?臣跟長公主講明白,長公主或許能想通。”

 元祐帝有些猶豫,不過想到戚瑾是他們姐弟的表哥,去探望也算不上失禮:“也好。”

 戚瑾出宮後,直接去了長公主府。

 北風呼嘯,戚瑾心頭卻一片火熱。

 早在陳敬宗死在白河嶺的那年,戚瑾便想接近華陽了,可陳廷鑑還好好的,陳伯宗也任著大理寺少卿,一旦他表現出對華陽有意,陳廷鑑父子多半會將陳敬宗的遇難與他聯繫到一起。所以戚瑾一直潛伏著,直到陳廷鑑病逝,陳家大廈已傾,戚瑾才終於可以出手。

 華陽守寡,他是鰥夫,又都還年輕,再過一兩年成親,誰會懷疑?

 元祐帝不會,華陽那麼單純,也不會,只有姑母可能起疑心。

 可姑母已經被元祐帝徹底疏遠了,姑母都不敢再摻和正事,再加上他好歹是戚家人,姑母絕不會為了陳家再重查陳敬宗遇害一案。

 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贏得華陽的心。

 長公主府。

 吳潤操持著長公主身邊的一切大小事宜。

 他客客氣氣地將戚瑾引到待客廳,再去棲鳳殿稟報長公主。

 華陽心灰意懶地躺在床上。祖母、舅母來,她處於禮節要招待,戚瑾來,肯定是替弟弟打探她的情況,她不想見。

 “叫他走。”

 “是。”

 吳潤回到待客廳,只道長公主已經服藥睡下,不宜見客。

 這一聽就是謊話,真的睡了,剛剛吳潤就會直接請他離開。

 戚瑾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祖母母親才來過,華陽應該猜到他是要替元祐帝做說客。

 “那好,我改日再來探望長公主。”

 戚瑾文質彬彬地告辭了。

 吳潤將他送出門,望著戚瑾騎馬遠去的背影,吳潤皺了皺眉。

 年前戚瑾又來了兩回,都被華陽下了逐客令,就連武清侯夫人再來,華陽也不見了。

 元祐帝只好再遣太醫。

 太醫同樣被長公主拒之門外。

 元祐帝腦袋疼,姐姐的脾氣還是這麼大,她得不到想要的,就能冷戰到底。

 元祐帝此時有三個選擇,要麼對姐姐置之不理,要麼請母后移步去探望,要麼他親自去。

 第一個選擇元祐帝做不到,畢竟他就這一個姐姐,還是纏綿病榻大半個月的姐姐。

 第二個選擇,元祐帝也放棄了,他不會再向母后低頭,陳廷鑑不把他當太子皇帝,有很大原因是母后一直在後面推著陳廷鑑如此,但凡母后肯心疼心疼他,約束陳廷鑑改變態度,陳廷鑑都不會那麼對他。

 除夕前一日,元祐帝私服出宮了。

 他不用吳潤稟報,直接往棲鳳殿走,他是皇帝,連吳潤也不敢阻攔。

 “姐姐,你我手足同胞,你至於為了陳家將自己折騰成這樣,至於為了陳家與我疏遠嗎?”

 坐到床邊,元祐帝無奈地道。

 華陽淡淡地看著弟弟:“我不是為了陳家,我是為了一個對社稷有功的首輔,陳閣老做了這麼多年閣老,家裡才搜出十幾萬兩銀子,已經算清廉了,湘王魚肉百姓死有餘辜,陳閣老為民除害,怎麼能算誣告?還有……”

 元祐帝冷聲打斷她:“貪了就是貪了,按照本朝律法,官員貪六十兩銀子都要砍頭,何況是十幾萬兩?”

 華陽被這話氣笑了:“放眼天下,哪個官員還嚴格遵守著這套律法?地方一個小小知縣都能貪幾千兩吧?你真的如此痛恨貪官,為何不殺盡天下貪官?”

 元祐帝呼吸都重了!

 他好心來探望姐姐,姐姐竟然還與他對著幹!

 “姐姐想不通,我也沒辦法,姐姐好好養病,我走了。”

 少年皇帝板著臉起身,大步離去。

 華陽抓起枕頭,奮力地朝他的背影丟去!

 吳潤送完皇上回來,被朝雲四個丫鬟攔住了,指指內室,再指指眼睛,意思是長公主在哭。

 吳潤很是心疼,長公主這輩子的眼淚,可能都要在今年流盡了。

 元祐帝不肯原諒陳家,吳潤在這方面無法幫上長公主,他只能費盡心思哄長公主吃飯,哄長公主養好身子。

 “您若一直病下去,真有個好歹,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人肯替陳閣老平反。”

 華陽苦笑:“聖旨都下了,罪名也列得清清楚楚,不可能再平反了。”

 吳潤:“可還有三爺他們,您還要為他們著想,您在,咱們府的侍衛可以一直在那邊照顧三爺等人,您真出事,侍衛也都是拿著俸祿討生活的,他們會離開。”

 華陽一下子又想到了婉宜婉清,想到了嬌弱的俞秀、羅玉燕。

 同樣是流放,這些女眷的處境要更危險。

 “把藥拿來!”

 長公主幾乎咬牙切齒地說。

 .

 元祐四年的這個新年,華陽並沒有進宮,一個人在長公主府過的。

 長公主府冷冷清清,京城卻十分熱鬧,百姓們只管過自己的,哪裡會在乎朝官們的變動?

 初五這晚,百姓們都回家了,大街上變得寂靜起來,一道黑衣人影悄悄出現,朝長公主府門前射了一箭。

 守門的侍衛大驚,跑去尋人,可四周黑漆漆的,他們追出很遠都沒有發現對方的身影。

 至於那支箭,箭桿上綁著一個傳遞信件的小竹筒。

 侍衛不敢冒然打開,進去交給吳公公。

 吳潤再拿著箭去見長公主。

 “奴婢來拆,以防信上有毒。”吳潤謹慎地道。

 華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