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條彈幕

    許是清晨起的太早,一沾枕頭就開始犯困,她闔上眼,竟是很快便睡沉了。

    朱玉將絲帕搭在她腕上,郎中輪流把過脈,幾人面面相覷,商議了半個時辰,硬是沒發現她的脈象有什麼問題。

    她的脈象,從容,和緩,流利,若非說是昏厥,他們瞧著,更像是睡著了。

    沉默間,他們彷彿聽到了她平穩又細微的呼吸與輕鼾。

    見幾人都不說話,永安侯急了:“怎麼樣?可是受驚過度了?”

    “是,是。女郎該是受驚過度……昏厥了。”郎中可不敢得罪永安侯,順坡下驢,開了幾副藥方:“並無大礙,喝兩方藥湯便能調理好。”

    永安侯夫婦這才放下心來,請人送走郎中,叫朱玉按照藥方子去熬藥。

    顧休休一閉眼就睡到了黃昏。

    再睜開眼,已是用膳的時間。

    玉軒單設有一處小廚房,廚子是永安侯從洛陽最有名的酒樓裡挖來的。她坐起身來,揉了揉空蕩的肚子,正要喊朱玉上膳,卻見朱玉端著一碗漆黑的湯藥走了過來。

    她聞到空氣中苦澀的氣息,警覺地退了退:“什麼東西?”

    “回女郎,這是補氣血的湯藥。”朱玉點燃了油燈,寢室裡稍稍亮堂了些:“家主叫奴看著您喝完。”

    顧休休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若說她最怕什麼,那便一定是喝藥了。

    各類記不起名的草藥,用小火細燉,將苦澀的藥汁兒煨在一起,熬製出精華,一口喝下去,膽汁都能嘔出來。

    “朱玉,我沒事了……”她試圖用撒嬌矇騙過關,但朱玉卻不吃這一套,板正著臉:“女郎,喝藥。”

    顧休休覺得,朱玉讓她喝藥的語氣,比之‘大郎喝藥’沒什麼區別。

    她深呼吸一口氣,接過湯藥,喉頭一哽:“那你去給我抓一把蜜餞來,總行吧?”

    朱玉點點頭,朝著小廚房走去。

    趁著朱玉離開的間隙,顧休休掀起被褥,從榻上飛快奔跑下來,赤著腳,動作嫻熟地跑向院子裡,捧著湯碗,朝著不起眼的牆角跟倒了下去。

    聞著那濃郁的澀味,她的喉嚨裡都在冒酸水,不知怎麼就想起了那位病懨懨的太子殿下。

    這只是補氣血的湯藥,便如此難以下嚥。不知他這三年來,整日與苦澀難聞的湯藥相伴,是如何熬下來的。

    若是日日服用湯藥,雖說是活在世上,卻比死了也好不了多少,不過是死亡前的慢性折磨罷了。

    她上個月突染惡疾,母親從宮中請來御醫,用那藥方子煮出來的湯藥,喝得她整個人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苦藥味,顯然已是醃得入味了。

    莫要說是進食,連喝水都覺得反胃,腸子和胃都絞在一起難受,晚上更是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思及至此,她不禁有些同情起太子了。

    顧休休嘆息一聲,在碗底留了些藥渣,又用指尖蘸了幾滴湯藥塗抹在唇角,營造出喝過藥的假象,她終於舒了口氣,往回走去。

    她跑得太急,忘記穿鞋,腳上只有一雙絲制的羅襪。回去時,被院子裡的碎石子硌了一下,硌得腳底生疼。

    她抬腳將石子踢了出去,看著石子落下的方向,突然想起了什麼。

    昨日在夜宴上,四皇子抓她手臂時,從不知名的方向飛來了一塊小石子。

    今日在老夫人的院子裡,又是一塊小石子打偏了手杖落下的軌跡。

    那小石子是從哪裡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