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陽 作品

第45章 公子世無雙(7)

    “傳寡人的意思,讓王后在自己宮中靜養幾日吧。”霖王說道。

    宮人匆匆前去,若妃抬頭時眼角溼潤:“多謝大王。”

    她匆匆退下,到了殿外扶上了宦官的手,上了步攆。

    “主子,就這樣放過公子樾嗎?”宦官問道。

    “怎麼可能,本宮一定要讓他身首異處才能放心。”若妃微微抬起下巴,眼尾哪還有一絲溼潤,“只有他死了,本宮才能安心。”

    “是,主子。”宦官低頭說道。

    霖國宮中一片平靜,黍國卻到處都是追蹤之人。

    “父王,真的不管嗎?霖國也太不將我黍國放在眼裡。”黍國公子鋮跪地說道。

    “霖王本就不會讓公子樾登基。”黍國大王負手看著窗外的風景道,“霖黍兩國雖看似交好,可我黍國一直被壓制,公子樾又有我黍國一半血脈,若讓公子樾登基,豈不是相當於我黍國不費吹灰之力就得了霖國的疆域。”

    “那就這樣放任?”公子鋮問道。

    “公子樾前往寧國,早已有所得罪,如今若聯盟破裂,我黍國也好名正言順的另尋盟友。”黍王說道,“否則城門失火,恐怕殃
及池魚啊。”

    “那姑姑怎麼辦?”公子鋮問道。

    “鋮兒,做大事者,有些東西該舍就要舍。”黍王思索道,“只是不能讓公子樾死在黍國境內,否則太明顯了。”

    寧國消息不斷傳送,一天一封甚至幾封,不斷更新著消息。

    “公子,黍國已開始私下驅逐公子樾。”叔華嘆道,“他進入黍國這步棋走的不高。”

    “霖黍兩國太過交好,於天下大勢無益。”公子紓看著消息道,“公子樾並未借兵,也是想鞏固兩國邦交,但可惜霖國願意,黍國卻不願意一直有人壓在頭頂。”

    “黍國若能拉到公子麾下,大事可成一半。”叔華看著消息道,“只要若妃的人能殺了公子樾,聯盟當即便會破裂。”

    公子紓同樣沉氣,眸中卻並無喜悅,以往他們步步算計,從無錯漏,可公子樾的身邊還有一人,那個人是變數。

    一切未定之前,即便已經自認算無遺策,也有可能讓他們的計劃落空。

    他總覺得心神不定,但差在哪裡呢?

    “殿下,快馬傳報!”殿外有人匆匆進入,呈上了信帛。

    信帛之上顏色為紅,乃是八百里加急,公子紓起身拿過,看著上面的消息眉頭擰的很緊,帶著一種怔然。

    叔華有些疑惑,正欲起身時卻見男人嗤的笑了一聲,帶著幾分自嘲,笑的渾身都在震顫:“果然是棋高一招。”

    叔華起身看去,信帛正中只有一行字。

    公子樾重病身亡。

    重病,與若妃無關記,一切計謀因為這個消息戛然而止。

    霖國王位不再有爭議,黍國也無護持不利,畢竟是重病,無可奈何。

    黍國無從發難,兩國邦交暫時不會破裂。

    “公子,此局已破。”叔華嘆了一口氣道。

    “叔華,公子樾真的死了嗎?”公子紓收斂了笑容問道。

    “被逼到那樣的境地,無生路可走。”叔華看著那則消息道,“而且即便重病身亡,遺體也要運回霖國,葬於王陵之中,只怕不能作假。”

    公子紓坐在座後撐住了額頭,眸中深思:“叔華,我們這次可還有什麼疏漏?”

    “若公子樾未死,此事還有文章可做。”叔華說道。

    但要是死了,一切也就塵埃落定了。

    “罷了,等消息吧。”公子紓嘆息道,“若他真能為了霖黍兩國邦交而自隕,也值得敬佩,他一去,跟隨之人再有能力,也不過是無所依傍,不過他的醫術那麼厲害,會不會有假死藥?”

    叔華沉吟:“王室喪葬需整理儀容,停靈三日,然後葬入地宮,徹底封死,若想動手腳,也需中途有所動作,叔華願代殿下前往,聊表追思。”

    若是假死,就讓他變成真死即可,不過此事不用他動手,借刀殺人即可。

    “若遇到闕,當替孤達意,孤願不計前嫌,他只要願意前來,孤仍
願將其奉為座上賓。”公子紓說道。

    “是,叔華明白。”叔華行禮退下。

    公子樾重病身亡的消息緊隨一步傳遍六國,霖王聽聞哀慟暈厥,王后更是直接起不了身,若妃宮中有片刻的沉默,座後婦人仍有些不可置信:“重病身亡?”

    “是,大王已下令將遺體運回了,再有兩三日便會抵達淞都。”宦官抬頭看著他說道,“主子,此事乃是大喜。”

    “運送的人必會檢查,想來是確定了。”若妃思忖著,臉上露出了輕鬆快意的笑容,“重病而亡,死的好,也算是免了本宮許多麻煩,若是早死一些,本宮也不用費這麼多功夫了。”

    “可不是,不過公子樾此次重病就是長途奔波,擔驚受怕,憂思過度導致的。”那宦官笑道,“一路又是追殺,宮裡王后還被禁足,他自然是過不好,惡疾纏身,死是必然的。”

    “嗯……”若妃起身長舒了一口氣笑道,“這樣暉兒的王位就無異議了,其他的幾位公子本宮也能騰出手來料理一下,對了,王后那邊怎麼樣?”

    “聽說已經暈厥了好幾次,根本起不了身。”宦官笑道,“不用主子動手,想來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嗯,近日真是舒心。”若妃笑了起來。

    公子樾屍體運送回淞都,各國的挽辭緊接而至,霖王無心接待,只被人扶著去了棺旁,只是如此炎炎夏日,即使屍體一路放了冰保存,棺木打開時也是惡臭不已。

    若妃直接掩鼻看了一眼,喉中不適,霖王看著其中熟悉的面孔,伸手去碰鼻息,剎時仰天長嘆,老淚縱橫:“樾兒!”

    “樾兒,這不會是樾兒……”王后趴在棺邊,鬢髮已亂,即便在宮人的攙扶下,也是哽著一口氣倒在了地上。

    “大王,如今夏日炎熱,不宜停靈太久。”一旁的宮人說道。

    “整理儀容,準備禮儀,讓樾兒入土為安吧。”霖王被勉強攙扶起,直著眼睛下令道,那原本看著還黑的鬢髮,好像一瞬間多了幾抹白。

    “是,大王。”宮人蓋上了棺木。

    棺木停於靈堂之記中,一切按照儀制流程,宮中掛滿了白幡,到處都是焚燒的味道。

    “公子,確認過了,就是公子樾,屍體都臭了。”在夜裡探查過的人蹙著眉頭道。

    “真是可惜了。”叔華聞言輕輕嘆氣。

    當日他對公子樾所言並非全是虛言,雖只有一面之緣,的確是傾慕的。

    皎皎君子,溫潤如玉,如今真的死了,倒覺得心裡好像空了一些。

    “公子,接下來要如何?”隨從問道。

    “公子樾身死,闕必會現身,可有找到他的蹤跡?”叔華問道。

    “已經找到了,他居住在城南驛館。”隨從說道。

    “哦?”叔華起身笑道,“那便隨我前去拜訪吧。”

    “公子,現在去?”隨從問道。

    “他既然暴露了行蹤,就是
在等人前往。”叔華打開門道,“備車,若是慢了一步誤了大事,可是得不償失。”

    馬車在月光中前行,在淞都一家驛站前停了下來,叔華下車,小童已前去叩門,二人在侍從的迎接下進了其中,小童打賞了錢幣,叔華在走到那扇門前時竟是深吸了一口氣,才伸手敲響了門。

    門叩三聲,其中傳來了沉穩平靜的聲音:“請進。”

    “在此等候。”叔華推門前對小童說道。

    “可是公子……”小童略有些擔憂,對上他的視線時退到了一邊。

    驛館房間面積不大,叔華踏入其中已見坐在桌邊的身影,他未細看,只匆匆關上了門,近前時眸光微斂。

    男人俊美,只是一身簡單的黑衣加身,並無太多的修飾,可那一人一劍坐在窗前,卻給了他一種極大的心理壓力。

    目光對上,叔華心神微緊,行禮後看著放在面前的茶杯落座:“勞您久候。”

    他看不透這個男人的情緒,那雙眼睛極黑極深邃,可其中卻極平靜,好像所有的波瀾都掩藏在了那一淵深灘之中,想要窺伺者必須付出生命的代價。

    叔華想過公子樾身旁這位謀士的樣子,卻發現似乎也唯有此了。

    而這樣的人,是個奴隸。

    “還好。”宗闕喝乾了自己杯中的水道,“有什麼話直說。”

    叔華從他的身上沒有見到絲毫的卑躬屈膝,即便有著奴隸身份,這個人也似乎未將他高看半分,也未低看半分,他這個人就是他這個人而已:“你與公子樾也是如此說話?”

    “嗯。”宗闕看向他應道。

    “叔華曾與公子樾有過數面之緣。”叔華對上他的視線道,“感慕其君子品行,相交為友,卻不想再見時已是天人永隔。”

    宗闕看著他的神色並未言語。

    叔華已察覺他是寡言之人,收斂了哀思道:“先生在此等候,想必已知道叔華的身份和來意。”

    “不見一面,你會一直找。”宗闕看向了窗外的月色開口道,“我拒絕。”

    話語沒有任何轉還,直接撞到了叔華的面前,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他所識之人甚多,從未見過如此直白和乾脆明瞭的說話方式,跟這樣的人不能拐彎抹角:“叔華可否詢問原因?”

    “兔死狗烹,公子紓一定會做這樣的事。”宗闕回眸直視著他道,“沒記有人可以全身而退。”

    叔華直視他的雙眸,心臟微縮,呼吸已屏住,良久無法開口。

    君王的殺伐果斷公子紓從來不缺,想要一統天下,絕不容許絲毫的猶豫,也決不允許任何人破壞,曾經能助他登臨至尊之位的人,一旦被別人招攬,自然也有助他人謀奪天下的能力。

    正是因為自己見識過謀士的計謀有多麼厲害,才知道若一旦為敵有多麼不可防範。

    “事無絕對。”叔華沉默了許久說道。

    “你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宗闕看著他道。

    “為君王者或許最開始皆是仁慈的,可一旦登上王位,心就會變。”叔華沉吟道,“公子樾曾經仁愛天下,但即便是他這樣的人,一旦嚐到了萬人之上權力的味道,同樣不會讓能動搖他位置的人存活於世,先生輔佐他時,難道不忌憚?”

    “所以他死了,死在了他尚且禮賢下士的時候。”宗闕提起茶壺將叔華面前的茶碗倒滿道,“公子紓也想試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