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109章 犯險

 任遙臉色極難看,她手臂使力,槍尖抖出凌厲的風聲,將地上的雪都震開了。她指向明華章,說:“我任家槍寧折不彎,我在祖師爺碑前立過誓,不敢不戰而敗。閣下能震開我的槍,可見非等閒之輩,請賜教。”

 明華章正要開口,忽然手臂被人拉住。他吃了一驚,下意識回頭看去,見明華裳用力抓著他的衣袖,一雙眼睛如會說話般,對他搖搖頭。然後她笑著走向任遙,語氣輕鬆愉快:“相遇就是緣分,打打殺殺的做什麼?任娘子,剛才多謝你救我,你的槍使得真好,我還從沒見過這麼威風的槍法呢。”

 任遙能對著明華章毫不客氣下戰帖,但走過來一個精緻漂亮、笑意盈盈的小娘子,任遙冷臉也不是動手也不是,硬邦邦道:“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不要過來,刀槍無眼,傷到你我可不管。”

 “我二兄也是心地善良,於心不忍,並沒有針對任娘子的意思。任娘子也要去放行李嗎?你住哪一間院子,說不定我們同路。”

 明華裳毫不在意任遙手裡明晃晃、冷冰冰的槍尖,笑著朝她走來。伸手不打笑臉人,任遙也不好意思拿槍對著明華裳,只能收起紅纓槍,說:“戊寅院。”

 明華裳意外地瞪大眼睛,隨即歡喜道:“正好和我一個院子。任娘子,我們一起走吧,有時間的話你能不能教我一些防身術……”

 明華裳親熱地挽起任遙的手臂,任遙這些年一直把自己當男子,厭惡她、嘲諷她的女子有很多,但像明華裳這樣主動靠近的卻絕無僅有。任遙身體僵住了,有些手足無措地被明華裳拉走。

 明華裳一上手才發現女中豪傑和她這種廢柴有多大差別,明華裳費力地拉著任遙,不忘悄悄給招財使眼色。

 她的髮簪還在雪地裡插著呢,務必撿回來!

 經過明華章時,明華裳小臉微揚,露出一個甜甜的笑:“二兄,謝阿兄,我和任娘子正好住一個院子,我和她一起走,你們不用送我了。”

 任遙剛才還在挑戰明華章,如今就被拉到對方跟前,臉色都僵硬了。明華章掃了眼任遙,又垂眸看向明華裳,眼中十分不放心。謝濟川不動聲色按住明華章的肩膀,笑著說:“那就有勞任娘子了。二妹妹力氣小,接下來三天還請任娘子多多照應。”

 謝濟川熟稔地說著客套話,自然的彷彿明華裳是他的妹妹一樣。等明華裳和任遙走後,明華章撥開謝濟川的手,皺眉看向他:“你做什麼?她很少出門,人也呆呆傻傻的,你怎麼讓她一個人走?”

 謝濟川道:“你別操心了,我看二妹妹聰慧的很,她一個人能搞定的。聽說臨淄王和巴陵王到了,你不去看看?”

 明華章聽到這兩個名字無動於衷,眼睛依然平靜得如澄湖一般。江陵終於想起來還有其他人,明華章剛剛攔住那個男人婆,還替寶寶說話,江陵便覺得這是自己人。

 他大步流星走過來,道:“明二郎,剛才多謝你救我家寶寶。以前我爹總誇你,我還以為你和那些世家子一樣虛偽呢,沒想到是個敞快人。哎,這是……”

 謝濟川微笑著看向江陵,道:“謝家長子,謝濟川。”

 姓謝啊……剛罵完虛偽的世家子的江陵窒息一瞬,隨即又心大地笑起來:“你們今日幫了我,就是我江陵的朋友,今後你們遇到什麼事只管找我,我江陵在所不辭!”

 明華章還是那樣高冷又疏離的樣子,謝濟川對著江陵笑了笑,笑容看似和煦,眼中卻沒什麼溫度。

 他們雖然聽說過彼此的家世名號,但明華章、謝濟川和江陵這種紈絝實在沒什麼交集,今日他們才正式認識。

 江陵現在想起剛才的事還一肚子火,奈何對方是個女人,他沒法和她算賬,只能拉著明華章、謝濟川大倒苦水。

 明華章眸色淡淡,完全懶得搭理,唯有謝濟川保持微笑,時不時應和一句。

 江陵想起明華章剛才扔簪子那一下,欽佩道:“先前總聽人說你文武雙全,我還以為是我爹誇大呢,沒想到你當真有兩下子。你剛才是怎麼扔得那麼準的?我都沒看清,你就把那個男人婆的槍打掉了!”

 明華章一直沒說話,此時才冷淡接了一句:“那位是平南侯府任娘子,不可失禮。”

 江陵臉上表情愣住,顯然沒想到那個女人拿槍指著明華章挑釁,明華章不生氣就罷了,竟然還指責江陵。謝濟川笑著圓場:“景瞻這人最是大度,哪會在意這種小事?就是不知道今日之後,又有多少女子的芳心要丟在景瞻這裡了。”

 明華章掃了謝濟川一眼,清凌凌的眼睛黑白分明,既無得意也無厭惡:“少來。事關女子名節,不要胡言亂語。”

 此刻不遠處,任遙同樣在和明華裳大罵江陵:“那個紈絝子弟,酒囊飯袋,廢物!他在我手底下連一招都過不去,偏偏他這種人招搖過市,什麼都不需要做就成了世子,真是老天瞎眼!”

 明華裳想到任遙想繼承侯府卻礙於女子身份無法成功,很明白她對江陵的憤恨。平南侯府的事明華裳也不方便多說,她露出笑容,欣喜地指著前方:“任娘子,你看,戊寅院到了。”

 這就是太平公主給他們準備的院落了。這次宴會人員眾多,男賓和女賓自然分開住。除了那幾位王爺、郡王有單獨的院落外,其他人都是兩人住一個院子。

 哪怕如此,今日這麼多來賓,再加上帶來的奴僕,恐怕也要安排上千間房子了。

 明華裳本以為人這麼多,又在山上,居住環境想必不會好。沒想到推開門後,眼前雕樑畫棟,石路整齊,北面有兩間寬敞明亮的正房,東西各有一排廂房,供安置奴僕和行李,院裡還栽著花草樹木。雖然兩人同住,但條件不比洛陽差什麼。

 明華裳驚歎道:“連客房都如此規整,太平公主的財力也太雄厚了!”

 女皇唯一的女兒,少數能享受榮華富貴的李唐皇室,同樣還是武家的媳婦,太平公主富可敵國之名豈是說說而已?鎮國公府和平南侯府的下人把行李搬到院裡,他們看到北邊並排的兩間上房,猶豫了。

 此時以左為尊,左邊的房間要比右邊的尊貴,兩位小姐誰左誰右?

 若按爵位,公當然比侯尊貴,明華裳理應居左。但以任遙那種刺頭性格,能忍受自己屈居人下嗎?

 明華裳對氣氛很敏感,她很快意識到奴婢們在為難什麼,主動說:“我一見任娘子就投緣,娘子比我大一歲,我能不能叫你姐姐?”

 任遙從未和同齡女性如此親密過,她有些失措,緊繃地點頭:“好。”

 明華裳的眼睛笑成月牙,眸光溫暖明亮:“太好了。我看右邊這間投緣,任阿姐,你能不能讓我先挑?”

 任遙這些年把自己當男子,時刻警醒自己不能比男郎差。她花了太多時間練武,在人情世故上就強差人意,和洛陽的姑娘們根本說不到一起去——自然,她也不想融入那些閨秀便是了。

 但哪怕任遙這樣遲鈍的腦子,都意識到明華裳在給她臺階下,用一種很舒服的方式讓大家都有面子。

 任遙越發茫然,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同齡人的好意,堂兄弟和同齡少年都是她的競爭對手,閨秀小姐嘲笑她粗野、像個男人,過往十七年中,只有祖母對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