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109章 犯險

 “我信。”明華裳輕聲說,“但我們沒有證據,強行審問公主府的人只會得罪太平公主和定王。任姐姐,我們沒必要以卵擊石,你暫且忍耐片刻。”

 明華裳雖然沒看見楊二有什麼異常表情,但她瞭解任遙。哪怕只認識了兩天,但她已經摸透任遙是個風風火火、眼裡容不了沙的火爆性子,她怒不可遏指著楊二,多半是真的看到了什麼。

 然而沒有證據,說什麼都沒用。任遙不說話了,但仍然有氣無處發:“那難道就這樣算了嗎?”

 明華章走在後方,不同於義憤填膺的任遙,他臉色依然平靜冷淡,彷彿出人出力卻惹了一身騷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明華章說:“自然不能算了。看兩個案子的發生時間,兇手多半是內部人。我敢確定,兇手一定在山莊裡,他身邊也一定還留著行兇工具和證據。”

 “難就難在這裡。”謝濟川在旁邊悠悠潑冷水,“這可是太平公主的山莊,你敢得罪女皇最寵愛的小女兒,強行搜查她的人和地嗎?”

 這彷彿成了一個死循環,只要搜查山莊就能找到兇手,然而不確定兇手是誰,誰有膽量搜太平公主的地盤?

 任遙卻聽越窩火,恨不得一拳頭將背後裝神弄鬼那個混賬打死。他們四人邊走邊說,身後傳來咚咚的腳步聲。

 聽這擲地有聲的腳步,明華裳已經猜到是誰了。果不其然,身後傳來江陵熟悉的大嗓門::“明二郎、明二孃,別走,等等我!”

 四人不約而同加快腳步,然而還是被江陵追上。他追了半個園子,跑得氣喘吁吁:“你們走的可真快!你們怎麼抓到楊二的?憑什麼覺得是他呀?”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們正煩惱此事呢,偏偏江陵要提起。任遙本來就很生氣了,這個紈絝還要過來冷嘲熱諷,任遙冷著臉,毫不給面子,大步朝前走了。

 江陵往前瞥了眼,奇怪道:“她怎麼走了?”

 明華裳保持著微笑,心想江陵真不愧是洛陽第一二世祖,從不需要看人臉色,自己也毫無得罪人的自覺。

 她明白江陵只是單純詢問,並沒有嘲諷的意思,但此情此景,結合他的話,聽者能怎麼想呢?

 明華裳簡單說了句場面話,就趕緊追著任遙去了。身後江陵還看不懂眼色一樣糾纏,四人中一個氣走了,一個藉機跑了,另一位高冷的主從不屑於管人情世故,謝濟川能怎麼辦,只能端著笑應付江陵。

 他們烹茶時天就黑了,後來又是抓人又是審問,從太平公主那裡出來時已經很晚。任遙在前面大步走,明華裳在後面小跑,直到院子外明華裳才終於追上任遙。

 明華裳扶著院門,累得氣喘吁吁:“任姐姐,你走得未免太快了!”

 任遙臉不紅氣不喘,她現在早沒喝茶的興致了,推開自己房門就走了進去:“我就是看不慣那個紈絝,連和他待在一起都覺得空氣汙濁。你怎麼追來了?”

 明華裳大口喘氣,這趟飛紅宴她最大的收穫就是意識到自己有多廢柴,她一邊猶豫回去後是不是該努力了,一邊上氣不接下氣開解任遙:“不過是宴會時萍水相逢,等回神都再也見不到他了,何必置氣?任姐姐,消消氣,氣壞了自己不值得。”

 任遙也知道這個道理,但她祖傳暴脾氣,就是控制不住。她氣咻咻回屋,發現床鋪不知為何耷拉下來了。

 她不由嘀咕是誰這麼粗心,被角都垂到地上了,她走過去整理被褥,隨意和外面說話:“我知道,但看他還是……啊!”

 明華裳正在擦汗,屋裡猛地傳來一聲尖叫。她嚇得手一抖,手帕悠悠落到地上。她來不及撿,趕緊衝到屋內:“任姐姐,怎麼了?”

 明華裳看清裡面的場景,瞳孔也緊緊縮了下。

 只見床榻上,她和任遙昨日睡過的錦被微微隆起,掀開的那一半中,露出一個紅衣女子。

 她僵硬地躺在她們的床上,血浸透了被褥。她頭朝外偏著,臉上隱約帶著笑,而最驚悚的,還是上方那兩個黑漆漆的窟窿。

 她被挖去了眼睛,一動不動望著門口,明華裳恍惚間甚至覺得她在和自己對視。

 江陵聽到下人傳信,急匆匆跑出來,果真看到有人迫害他的寶寶。江陵氣得咬牙切齒,怒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對本世子的愛寵動手?還不速速住手!”

 往常江陵這一套無往不利,只要他報出名號,對面的人要麼立刻哈腰討好,要麼趕緊偃旗息鼓,最有骨氣的御史都敢怒不敢言。畢竟江陵可是江安侯的獨子,得罪江安侯就是得罪太平公主,太平公主不高興,隨便去女皇跟前說些什麼,那他們全家就等著倒黴吧。

 但今日江陵的招數不好使了,他報出家門後,對方並沒有停手,槍反而使得更密集了。江陵以為這個鄉巴佬不認得他的臉,便又明明白白喊了一遍:“小爺乃江安侯世子江陵是也,爾還不速速跪下求饒?”

 任遙此生最煩紈絝子弟,尤其是江陵這種不學無術,僅因為是男子就能得到一切的廢物。她挽了個槍花,將紅纓槍背在身後,冷笑道:“原來這隻孽畜是你的,那本小姐更要替天除害了!”

 她說著掄起手臂,將紅纓槍高高舉起,看著就知力度不輕。猞猁察覺到危險,撒腿往江陵那邊跑去,然而任遙哪會放它逃跑,她高叱一聲,全身用力,重重將紅纓槍朝猞猁擲去。

 江陵剛才只看到有人耍槍,在風中掄得呼呼作響,他下意識以為這是個男人,現在才看清竟然是個女子!江陵眼睛瞪大,震驚地看著那個女子扔槍,以完全不像女人的力氣朝猞猁投去。

 任遙的槍殺氣騰騰,勢如破竹,江安侯府的人根本來不及阻擋。江陵眼睜睜看著槍尖逼近他的愛寵寶寶,嘴都無意識張大了。

 就在江陵絕望時,雪地上掠過一道金光,隨即叮噹一聲利響,槍尖偏了幾寸,擦著猞猁的皮毛,深深刺入雪地裡。

 槍桿劇烈搖晃,紅纓沒入雪地裡,顏色刺的人眼睛疼。江陵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在屏息,他長長吸了口氣,趕緊接住自己的獵寵:“哎呦寶寶,你沒事吧?我瞧瞧,你身上怎麼這麼多傷口,毛都脫了一塊,哎呦……”

 江陵抱著猞猁唉聲嘆氣,可惜除了江安侯府的下人,在場沒人關心江陵的心情。

 此刻正值日中,不斷有貴客到場,山莊裡本來就人來人往。這裡的動靜不小,很快吸引來許多視線。大家看到剛才那一幕,俱又驚訝又震撼,一時沒人說話。

 寂靜中,明華裳撓了撓自己有些鬆散的髮髻,遲疑地說:“那個,我的髮簪……”

 是純金的,還挺值錢,她能撿回來嗎?

 方才任遙的槍本是衝著猞猁去的,千鈞一髮之際,明華章隨手拔出明華裳的髮簪,擲向任遙的槍尖,將紅纓槍打偏了寸餘,剛剛好保下猞猁的性命。

 任遙習槍多年,任家槍是她的信仰也是她的驕傲,今日,竟被一個少年隨隨便便破解了?

 他甚至沒有用武器,而是拔了身邊女子的髮簪。這對任遙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任遙冷著臉拔槍,對著明華章說道:“你是何人?”

 “在下明華章。”明華章完全不覺得自己剛剛做了什麼可怕的事,彷彿只是順手摘了朵花,負手平淡道,“這裡是太平公主的莊園,十五未過,不宜見血。猞猁多少是條性命,既然它沒傷到人,小懲大誡就好,沒必要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