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鯨南去 作品

第65章 毀容




外界的風起雲湧,也隱隱波及到了寧灼。









如單飛白所說,他被盯上了。









審訊室裡,寧灼的對面坐著林檎。









他們在互相審視。









在林檎眼裡,即使是放鬆的情況下,寧灼仍然是蒼白裡帶著點悍然,和他記憶裡那個少年一樣,是一團靜靜燃燒的野火,隨時預備著燎原。









他剛要張口,寧灼就毫不客氣地問:“帶了什麼東西?”









林檎失笑:“嗯……帶了一點水果,過會兒獄警核驗了後會送到你的囚室裡去。”









寧灼:“挺好。我就不謝你了。”









林檎雙手交握在身前:“願意的話,再和我說說你跟著本部武工作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兒吧。”









寧灼也不推辭,只是臉上淡淡的:“又來?”









這已經是林檎第四次來問他了。









“整個第一監獄裡,最願意配合我的也只有你了。”林檎用單手撐住下巴,無奈苦笑,“再配合我一次吧。儘量給我一些新的東西。”









寧灼漫不經心地又講了一遍,重點放在本部武的驕奢淫逸上。









他一邊回憶,一邊面無表情地想,現在本部武大概還活著吧。









是,技術那麼發達,他想死也難。









這些紙醉金迷的美好生活,已經和他沒有半分錢關係了。









他午夜夢迴的時候,會懷念這段縱情聲色的監獄時光嗎?









林檎眉心微鎖,是認真聆聽的模樣。









他每次都要求寧灼提供不同的證詞,看起來是對寧灼百分之百的信任。









但即使如此,人圍繞著同一空間內發生的事件的敘述,往往會互相映照。









這時候,是最容易抓到漏洞的時候。









寧灼的敘述,和前幾次的細節都對應上了,一絲不錯。









林檎舒了一口氣。









他願意相信寧灼是清白的。









他安心賺錢、好好活著,最好不要牽涉進銀槌高層的鬥爭來。









以他的性格,他絕不會接受腐蝕,所以他只能死。









林檎旋上鋼筆蓋,輕聲說:“好了。謝謝你。”









寧灼擺一擺手:“調查得怎麼樣了?”









林檎搖搖頭:“沒什麼進展。”









寧灼:“監控沒用?”









林檎答:“第一監獄後面有一塊監控真空帶。”









寧灼:“查一下那段時間進出過這片真空帶的車輛不就行了?大半夜的,特地跑到監獄外蹲點的車輛不多。”









“查了。”林檎低頭把玩著鋼筆,“對方很大膽。前後來過兩撥,一撥是來接了豹爪,一撥來接本部武。經查都是黑車。車子是從沒有監控的下城區開出來的,目的地也都是下城區……”









監獄方阻撓他們太久,等到他們確認本部武“逃獄”時,那些車早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









寧灼哦了一聲,想,查理曼夫人倒是很認真地執行了他的指示。









他問:“拉斯金行刑前一天,本部武出去過嗎?”









林檎:“監獄方和金虎那支僱傭兵都不肯承認。但他們都是利益相關方,證詞不可信。”









他沒有告訴寧灼,在九月二十九日晚十一點,的確有一輛沒有牌照的車來過第一監獄附近,又離開了。









時間對得上。









寧灼點點頭。









開車的人是自己。









車子事後被他處理了。









他那時有心算計本部武,特地選在那天去監獄附近兜了一圈風,順便接了下毒歸來的薛副教授。









到目前為止,還算順利。









寧灼一腳蹬住桌子,將自己的身體後移:“林大警官還有什麼事情嗎?”









“沒有了。”他規規矩矩地鋼筆擺在手邊,由衷地感嘆了一句,“不是你就好。”









本來打算回去的寧灼停住了動作。









他注視著林檎。









林檎也馬上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忙擺了擺手:“例行公事而已。調查結果沒正式出來前,所有人我們都會調查——”









但寧灼在意的並不是這點。









“什麼叫‘不是我就好’?”寧灼臉色徹底冷了下來,“憑什麼是我就不行?”









林檎一愣。









他知道寧灼不是在和他咬文嚼字。









林檎沒能調查到寧灼的檔案,他彷彿是一株憑空從下城區生長起來的野生植物,烈火,勁風,把他鍛造成了如今的模樣。









但寧灼必然是和“白盾”有過節的。









從自己考上“白盾”時,他果斷和自己分道揚鑣,就可窺見一二了。









他無法述說自己考上“白盾”的用意,也不知道“白盾”和寧灼究竟有怎麼樣的過往。









這對寧灼來說,是一臺太龐大、太可怕的機器了。









林檎想象不到他要施以怎樣的報復,才能在不粉身碎骨的情況下,動搖到“白盾”的根基。









他只好勸道:“寧,我知道‘白盾’和你有些過往,我也不想勸你放下什麼的,可是仇恨真的是太累人的東西——”









“我不和你說這個。”寧灼打斷了他,“我當初不留你在‘海娜’,就是因為你和我根本不是同一種人。”









“你不愛聽,我還是要說。”林檎放軟了聲調,“你的身體不好,別太為難自己,心思放寬一點,對你自己也是好事……我希望你走正路。”









“‘正路’?”寧灼嗤笑一聲,轉換了話題,“說起這個‘正路’,我倒是聽說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雙手交叉,抵在下巴上,尖銳道:“那位凱南先生,是你父親林青卓過去的同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的底細呢?”









林檎的肩膀不受控地一震。









“還是說,你覺得和他合作,走查理曼上升的那條路,就是所謂的‘正路’?”









見林檎伸手握緊了鋼筆,連指尖都開始顫,寧灼站起身來,繞到他身側,從後輕拍了拍他那疤痕縱橫的臉蛋。









他就是這樣的人,自己痛了,讓他痛的人也別想好過。









寧灼冷聲低語:“‘心思放寬’?只要你能做到,我也能啊。”









……









離開審訊室後,林檎獨身一人,走在狹長燠熱的監獄走廊上。









他的視線像是蒙了一層薄薄的黑霧。









眼前的道路,越走越暗,彷彿走入了一條雨夜的街衢,茫茫的,見不到頭尾。









最近,他頻繁地想起了父親。









不,準確來說,那個被林檎珍藏在記憶角落,頭髮總是蓬鬆微亂、要靠水才能勉強壓下,總對著他露出虎牙微笑的青年男人,並不是他的親生父親。









幼年的林檎在中城區的一處垃圾桶裡,用微弱的哭聲,吸引到了下班回家的林青卓的。









那段時間,刮過一段時間的“棄嬰潮”。









下城區的貧困人家做不起避孕措施,孩子生得下來,撫養不起,索性賭上一賭,會把出生不久的孩子扔到中城區,盼著有錢有閒的人能收養自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