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鯨南去 作品

第13章 (一)往事










她不大愛笑,濃秀的眉目看上去也冷冷的,一雙寶石綠的眼睛完全遺傳給了大兒子。









她這樣評價小海寧:“我們寧寧不愛笑,但是個心軟的好孩子呢。”









被她這樣誇獎的小海寧頂著和母親一樣的冷臉,面頰微微透著紅。









小海寧在學校讀書,安安靜靜的,不愛和人齟齬。









但因為長相與這個街區的氣質格格不入,他經常被人找麻煩。









不過那也沒什麼。









他從來不麻煩別人,自己隨身帶板磚,帶剪刀,帶一切用來保命的東西。









小海寧的力氣天生比一般人大得多,筋骨也更結實,小學就能揹著小書包,提著兩桶50l的水從水站一路走回家,一臉平靜地健步如飛。









可他偏偏從小就是個琉璃燈一樣的美法,總有人想暴力地想把他破壞、毀損。









好在海寧的暴戾、直覺和野性和他的力量一樣是天生的,宛如一隻天然的野生動物。









有次,海寧在打人時被他巡邏的爸爸當場抓住。









那時的他正抄著塊從對方手裡搶來的板磚,騎在那人身上,血濺了一點在眼睛裡,因此他看到的爸爸是滲著血的。









爸爸愣住片刻,反應過來後,忙不迭大吼一聲:“幹什麼呢?”









海寧利索地丟下滿頭血的男人,掉頭就跑。









爸爸抽出警棍,喝罵著追上去。









海寧在下條街的轉角等他。









爸爸和兒子並排而立,爸爸叉著腰,跑得直喘,歪頭問海寧:“什麼情況?”









海寧口齒清晰:“要拐我去賣。”









說著,他掏出一個波板糖:“他送我的。”









在這個街區,對海寧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這是最具有誘惑力的食物了。









但凡不大機靈的,一拐一個準。









爸爸一愣,想了想,用力啐了一口,又揉了揉兒子的腦袋:“幹得好。活他媽的該。”









他伸手去掏手銬,想要往回走,把那個人販子拘起來,但又想到了什麼,一時躑躅。









海寧看了他爸爸一眼:“爸,人不會醒。我揍得挺狠的。”









爸爸羞赧地抓抓頭髮,帶著點可憐的神氣瞧著他。









海寧瞭然:“我帶你去。”









海寧知道爸爸膽小。









別說是犯罪分子,他甚至有點怕自己。









可海寧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









惜命的人活得久。









活得久,在這個時代就是最好的事情。









對十三歲的寧灼來說,混亂而幸福的年代好像永遠不會過去。









那一年,interest娛樂公司旗下的一家子公司,開發了一款叫做“酒神世界”的頭戴設備,向所有市民出售,聽說能夠給人帶來“幸福”。









海寧看了一下價格,覺得他們家如果花錢買這個東西,經濟上就會先變得不幸福,因此毫不動心。









同年,因為買的避孕套質量奇差無比,母親意外懷上了第二個孩子。









正規醫院從“人道”出發,不肯提供打胎服務,要打的話,只能去醫療水平完全隨緣的黑市。









經過一番利弊權衡,海寧多了個弟弟。









添了一張小嘴,家裡的負擔更重了。









“白盾”警局的基礎工資低得可憐,主要吃績效,按件計價,每月能領到多少錢,全靠手頭上案件的結案率。









海爸爸的良心在這裡體現得淋漓盡致:他膽子小,連向同事學習、捏造冤假錯案的膽子都沒有。









為了多多掙錢,他會把一些警局的工作帶回來,請教早熟的兒子。









反正在下城區裡流竄作案的多數人受過的最高教育是胎教,心蠻手狠,腦子卻未必跟得上認字的小孩子。









一天,爸爸又帶了一件案子回來,不過這件案子是已經了結了的。









他很少靠自己的力量了結一件案子,一回來就忙不迭興致勃勃地講給兒子聽。









案情實在簡單得離譜。









昨晚,一個小年輕砸碎了一家電子商店的窗玻璃,進去偷東西,結果不知道突發了什麼惡疾,直接死在了商店裡。









店主早上一來開門,發現年輕人軟腳蝦一樣委頓在牆角,身邊七零八落地扔著幾個“酒神世界”。









爸爸正巧昨晚值夜班,在下班前接到了店主報案,如獲至寶,高高興興地把屍體帶回來,核實身份後,只要寫一份幾百字的結案報告,就能賺上五百信用分。









這點錢夠他給小兒子買兩罐好奶粉了。









聽完爸爸的描述,正在幫媽媽照顧弟弟的海寧問:“他要偷什麼?”









爸爸嘴裡含著半口飯,含混不清地答:“還能偷什麼?偷錢,還有偷電子設備出去賣吧。”









“要偷東西,有什麼砸玻璃的必要?”









海寧用手背試了試弟弟的奶瓶溫度,動作熟練又標準地給他餵奶:“我記得那條街沒有能裝得起電子柵欄的商店。只要懂一點開鎖手藝,耐心一點,那種鎖我都解得開。大晚上的,他有那麼著急,連開鎖的時間都等不及嗎?沒有道理的。”









爸爸捧住飯碗,愣住了。









他沒有在家休息,草草扒了兩口飯,就回了警局。









晚上,他風塵僕僕地趕回來,不由分說,拉著兒子照著臉頰就親了上去。









抱著弟弟的海寧猝不及防捱了這一口,怔在原地,臉頰泛紅,眼睛都直了。









媽媽從生了弟弟後,身體就不大好,這時候正在床上休息。









見丈夫這樣歡喜,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她也露出了一點小小的笑容:“怎麼了?”









爸爸喝了一口水,興沖沖說:“我查到了!那個小男生其實根本不是哪個幫派的,也不是慣偷。他根本不住在咱們街區,是隔壁長安區好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