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鈴 作品

第102章 第四顆桃(04)

 竟是睡在這裡了?

 還是要嚇她一跳?

 初桃有些詫異,卻也裝作不知道,靠的更近。

 她疑惑地“誒”一聲,忽然掀開被窩,裡面正躺著衣衫單薄的青年,頰側的白髮柔順地貼著。

 啊這。

 其實在這個時代,像是這樣的情況,在借宿的情況下夜會夜攀什麼都再自然不過。

 只是一般都是借宿的人去夜會這家主人的妻女,沒想到初桃會遇到反過來的情況,這家人將自己送上了她的床榻。

 此刻,疑似自薦枕蓆的青年難耐地移開了視線。

 緋紅的色彩從耳根蔓延到脖頸。

 會不會是走錯房間了?

 初桃想,正要起身。

 青年卻顫顫巍巍地覆住了她的手,微涼的手指試探著擠入她的指縫,移到了自己的腰上。

 他只用了一點力氣,被他帶著的初桃便不費吹灰之力地、像拆禮物一樣將他的腰帶扯開了。

 衣衫鬆開,玉肌雪膚。

 青年咬住了唇。

 那一點昳麗的紅立即在他唇上泛開了,他不安地,暴露在空氣中的身體顫了顫。

 “請姬君……垂憐。”

 初桃垂眸注視著他。

 青年剛剛還那般緊張,到了說這話的時候卻鼓起勇氣。彷彿不想錯過她神情一般,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屋外陡然響起一陣驚雷。

 青年立即抓緊了她的手,抱住了她。

 好像怕打雷似的。

 拙劣的、一眼就能看穿的勾引,卻因為他這雙眼睛染上幾分天真純率。

 初桃要很艱難地忍住才能不笑出聲。

 於是,她只好回摸安撫。

 說話聲不大不小,卻正好能在巨雷聲作時佔據青年的注意力。

 “你叫什麼?”

 “……月彥。”

 “是這麼寫嗎?”

 她在他的後背圈劃,沒有得到回應。

 “要怎麼樣才能讓你不害怕呢?”她問著,卻沒有從月彥那裡得到回覆,他只是抓緊了她的衣服。於是,初桃無奈說,“除了雷之外,這裡,還有比雷更響的東西吧?”

 她的手指蜿蜒而下,抵在他的胸膛前。

 白髮從肩頭垂落時,還帶著微涼的水汽,姬君微微俯身,藍色的眼睛是這世間唯一的色彩。

 髮絲末梢若有若無的掃過她指尖所觸碰的地方。

 他為妻子採摘的花,被血肉緊緊的包裹著。

 這裡,此刻正如擂鼓作響。

 產屋敷無慘甚至想將她的手指也包裹進來,徹底和他的心臟、和他心中的花束融為一體。

 他仰起頭,喉結滾動,卻清晰地知道她此刻看著的不是自己,不是產屋敷無慘,而是旁的什麼叫月彥的人!

 夠了,夠了!

 不能再試下去了!

 產屋敷無慘知道應該到此為此,結束這讓他嗡鳴一片的一切。可她靠近了,漏出的一點氣味都好像香極了。

 ……這是很久、很久沒有嗅到的氣息了。

 產物敷無慘真的很久沒有見到自己的妻子了。他的妻子此時就在這裡,微笑著,垂眸注視著他……不,她看見的並不是自己。

 並不是這個已經死去的丈夫。

 可是,她就在這裡。

 他的眼神立即迷濛了幾分。

 “哥哥?哥哥,姬君!”

 外面的人頓住了聲,她捂住嘴,看見障子門上覆下的身影。

 燭火熄了。

 翌日,產屋敷無慘醒來時已是日上竿頭。

 初桃已不在身邊,昨天就好像個夢境。

 如果是夢境就好了。

 “姬君說以後還會來。”

 “哥哥,你搭上貴人啦!我也好想再見到姬君啊!”

 “……”

 不是夢!

 一切都是真實的。

 她甚至沒有猶豫就……

 她果然,她果然!

 他渾渾噩噩地,每一點愉悅都意味著她帶來的背叛。

 他好像從裡到外都破碎了一次,所有的信誓旦旦、所有的信任都被碾的四分五裂。

 月彥被他分割成了第二個人。

 如果不是月彥,是不是還有別人?

 不,不……

 這不怪她,都是因為月彥。

 是月彥自己不要臉,一直纏住她,所以她才掙脫不了!

 而且,她後面也沒有做越距的事,只是抱著睡覺而已!

 只是、只是——

 她什麼都沒有做!

 產屋敷無慘想著,那顆破碎的心又一點一點地恢復了原狀。

 他按著胸口,忍不住笑。

 ……

 那之後的幾個風雨夜,初桃如約而至。

 她獨身前來敲響這家人的門。

 每每到了這裡,她總會先去和小妹聊上半夜,再回到房中,產屋敷無慘已經睡在了被褥中。

 他體溫冰涼,實在不適合冬日擁入懷中,但又很能看人——或者說,看她眼色。

 他會努力地讓自己燙起來。

 初桃偶爾提早來,還看見他手忙腳亂給衣服滅火,又或是被蠟油燙的紅透了眼圈。

 笨拙,但實在可愛。

 兩個人只是相擁而睡,其他什麼都不做。

 甚至也不怎麼說話。

 聊的話題也只有月彥自己,或是馬上要發生的。

 她表現的像是個隱姓埋名、並不打算負責的貴族姬君。

 產屋敷無慘自然生氣,可又鬆了口氣。

 他告訴自己——像月彥這般不知羞的人,只值得被貴族姬君褻玩,不值得哪怕一點的走心!

 月彥就該在某一天被姬君拋棄,從此再也找不到她的蹤跡!

 初桃只是喪偶後寂寞隨便玩玩而已,這很正常。

 所以,他什麼也不要知道!

 只以“姬君”和“月彥”相稱就好。

 但是隨著初桃來的次數增加,她偶爾也會在白日裡拜訪,也會在晴天到訪,還會與他說自己知道的事。

 “今日朝會可真是累人呀,請讓我在這裡睡一覺吧。”

 “……”

 “你知道嗎?晴明公有十二神將作為式神,當真帥氣呢。”

 “……”

 即使產屋敷無慘並不怎麼回應,初桃慷慨地向他打開了自己的生活,甚至不介意他去了解。

 而從她透露出的消息,即使是稚子,也能猜出她的身份。

 她怎麼能這樣!

 產屋敷無慘終於忍不住:“姬君有夫君嗎?”

 他想提醒她,她是有夫君的。

 被問到這個問題,初桃一愣,卻不心虛:“有呀。”

 “怎麼?你一直以來就是擔心這件事嗎?”

 因這時代生活實在開放,有夫有妻之人私通反而正常。

 所以初桃說的毫不在意。

 “……只是姬君近日一直來我這裡,我很高興,但又怕影響了你們夫妻的關係,他會介意你我二人的事嗎?”

 “他不會介意。”

 初桃說的坦然極了。像是那些到處與女子私會的貴公子。

 他介意!

 到底是哪個不要臉的傢伙教壞了自己妻子!產屋敷無慘嘔血,抿唇:“他知道我嗎?”

 初桃卻只是笑看向他:“那麼,之後就帶你去見見他吧。”

 “……”產屋敷無慘腦子一片空白。

 “明日,我會派人來接你。”

 見誰?明面上的產屋敷無慘已經死了。

 還能見誰?她難道是有了新的夫君?!

 但產屋敷無慘一時無法發問。

 他們相擁而眠,青年卻輾轉反側:“姬君……再嫁了嗎?”

 幾欲落淚的語氣。

 “剛剛還裝作不知道我是誰,怎麼這會兒就不裝啦?”

 初桃調笑問,產屋敷無慘卻只是看著她,想要一個答案。

 於是初桃說:“沒有,我的夫君已經死了。只是想帶你去見一見而已。”

 見活人與死人含義不同。

 見活人就像帶去耀武揚威。

 見死人就像帶去見家長,是對關係的認可。

 產屋敷無慘眨了一下眼,就有溼潤的水珠滾落下來。

 他哭起來的時候,眼睛是紅的,但也並非是狼狽的模樣。更加像是抹上了一層濃墨重彩的胭脂,有種楚楚可憐的悽苦。

 還好還好,初桃沒有再嫁!

 “你哭起來就更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