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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捉蟲)





她撩起耷拉的眼皮朝人看去,“人沒死。”




顧昭暗暗思忖,是的,請不到魂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這老艄公沒死。




眾人一聽,雖然愣了愣,卻還是面上帶上歡喜,“太好了,太好了!”




“真的嗎?我爹真的沒死嗎?”謝福文一把撲了過去,忙不迭的追問。




桑阿婆不悅的看了過去,“怎麼,你是在懷疑我嗎?”




謝福文慌了,“不是不是,我,我就是太歡喜了,仙姑見諒,我就是個粗人,說話不經大腦不達意,您不要見怪。”




說到後頭,他搓了搓手,憨笑著連連賠不是。




桑阿婆面色稍緩。




“別叫仙姑,叫我桑阿婆就行了,我還算不上仙姑。”




謝福文:“是是,辛苦桑阿婆了。”




作為陰人,常年和陰物打交道,脾性難免怪異一些,顧昭多瞧了她幾眼,這才發現她的眼睛居然蒙了一層灰,想來,這是陰氣的侵蝕,常年積累下來的。




……




一場法術做下來,桑阿婆有些疲憊。




謝福文繞著她,一副著急模樣。




桑阿婆緩了緩勁兒,也不為難他,“既然人還活著,那就是萬幸,這樣吧,一會兒我問問紫姑,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紫姑?”趙家佑瞧了顧昭一眼,方才路上,顧昭才和他說過紫姑神呢,這麼巧,這兒又聽到了。




褚氏是婦道人家,正月十五也是設供擺果過紫姑的,當下心裡一鬆。




是了是了,這紫姑雖然是坑三姑娘,名為廁神,祂卻不是司廁之神,而是主先知,占卜兇吉的神袛。




“是,我桑家一脈,請神供奉的是紫姑神。”說起自己供奉的神靈,桑阿婆的面色都緩了緩,蒼老瘦削的麵皮是虔誠和真摯。




……




請紫姑,擺香案,著衣簪花。




顧昭瞧著桑阿婆從一塊紅布中拿出一個青草木扎的小人,仔細一看,小人四肢纖長,髮髻處以玉蜀黍須為發,分明是女子模樣。




桑阿婆將青草小人小心的放在香案桌上,旁邊一盆草木灰,草木灰盆中插兩根竹筷。




做完這一切,桑阿婆披上一條月白長袍,頭上簪一朵開得正豔的粉白茶梅。




一通禱告唸咒後,再一睜眼,她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明明還是老嫗模樣,無端的卻有了動人的風情。




舉手投足間眉眼舒展,望來時自有一股溫和可親,超脫紅塵的風流嫋嫋之意。




此乃仙姑上身。




......




周圍,大家夥兒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神情敬畏又恭敬的朝桑阿婆看去,隨即又連忙低了下去。




“這,這!”趙家佑頭一次見這陣仗,眼睛瞪得可圓了,連話都說得囫圇不清。




他用手肘杵了杵顧昭,以氣音道,“快快,顧小昭,快用你那靈醒的鼻子和眼睛瞧一瞧。”




這話一出,引得旁邊的王慧心都多瞧了顧昭兩眼。




顧昭:......




早知道就不和趙家佑說了,動不動就讓她用用靈醒的鼻子。




她是大黑嗎?哈!




心裡咆哮歸咆哮,顧昭還是瞧得可認真了,就在剛剛,桑阿婆身上確實有一股炁格外的不同,就像是原先沉寂的靈被喚醒一般。




桑阿婆,抑或此時該喚做紫姑,只見她微微笑了笑,似是知道需要問神的是誰,抬眸朝謝福文看去。




“所為何事?”




謝福文慌慌張張的做了個不倫不類的抱拳躬身,“仙姑,仙姑在上。”




“求仙姑救人,為我指點迷津,桑阿婆方才說了,我阿爹還活著,他還活著......”他哽咽了下,回頭瞧身後的烏篷船,還有那好似茫茫無盡頭的樟鈴溪,繼續道。




“我知道我阿爹,他最寶貝這條船了,不可能讓船獨自在河面上漂,自己卻不管不顧,我阿爹......他,他肯定是遇到事了。”




“求仙姑幫忙瞧瞧,我阿爹此時在何處......”說到後頭,謝福文抹了把臉,嘭的一聲跪了下去,跪得瓷實。




那廂,神上身的桑阿婆沒有動作,她緩緩閉眼,手指微微動了動,又睜開眼睛看向謝福文,面無悲喜道。




“江波浩浩,生機渺茫,似生非生,罷了吧。”




她話一說完,還不待眾人反應,視線掃過周圍,緩緩又閉上了雙目,再睜開眼時,桑阿婆挺直的腰骨板鬆了鬆,重新變得佝僂。




眾人嘩的一聲,驚疑不定,“這是走了?”




趙家佑再次杵顧昭,“仙姑走了?”




顧昭凝神,“嗯,走了......”




那道炁就像是突兀的來一般,突兀的又消失了。




謝福文和褚氏有些無措,這怎麼就走了呢?他們才說了一句呢。




瞧見桑阿婆睜眼,褚氏囁嚅了下,兩步走了過去,“桑家阿婆,我公爹他......”




“唉!”話還未說完,桑阿婆抬手攔住褚氏,止住了她接下來的話語,“我瞧見了。”




“仙姑上身,她算到的,我也能瞧見一二。”




“他周圍很黑很暗,耳朵旁灌滿的是水,到處都是流水嘩嘩的聲音,鼻尖隱隱約約有血腥味……”




桑阿婆那灰色的眼直刺進謝福文的眼睛。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還能活命,但這般情況,死亡只是早晚的事情。”




桑阿婆枯瘦的手指了指樟鈴溪,“他就在這大江裡,老身修行不到家,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




案桌被收拾清楚,桑阿婆拄著柺杖走了。




有幾個機靈的漢子連忙追過去,殷勤的忙前忙後,顯然是想要搏兩分面熟。




大家夥兒都理解,畢竟誰家都有生老病死,這等異人,他們總會有有求於人的時候。




……




謝福文呆呆的楞在原地,半晌後帶著褚氏上了烏篷船,準備搖櫓歸家。




“家佑,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




謝福文瞥見趙家佑,抹了把臉,忍著心裡的悲痛詢問趙家佑。




趙家和謝家同是六馬街的街坊,謝福文還記著方才趙家佑跑家中尋他的情分。




趙家佑:“不了不了,謝伯你和伯孃先回去吧,我在顧昭這兒還有事呢。”




他頓了頓,有些支吾的勸道,“伯伯伯孃,你們也別太傷心了。”




趙家佑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了,說啥好像都是不對的,是輕飄飄的。




謝福文:“好。”




顧昭衝看過來的謝福文和褚氏點了點頭。




謝福文和褚氏也點了下頭,幾人沒有繼續寒暄,謝福文簡單的謝了帶回船的元伯以及熱心的阿慶嫂等人,搖著擼走了。




趙家佑:“唉,我頭一次看見謝伯這樣,原來大人也會這麼難過,也會哭。”




顧昭瞧著那連背影都透著傷心的謝家人,心道,自然傷心,出事的可是至親之人。




有父母在,不管孩子長多大了,在父母面前,他就還能是孩子。




謝阿翁沒了,以後,謝伯就只能是大人了。




......




顧昭、趙家佑和王慧心一行人往家中方向走。




顧昭已經有好些天,沒有認真瞧瞧這片河堤了。




這樣一瞧,她家屋後的幾棵樹確實不一般,此時才是早春時節,垂柳的嫩芽格外豐茂,特別是那幾株香椿樹,嫩嫩紅紅的香椿芽冒著寒氣,顫顫巍巍的生長。




顧昭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好像經常朝這邊化炁......




草木豐盛,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




……




“顧昭。”一道嬌嬌柔柔的聲音喚道。




“啊?”顧昭側頭,“慧心阿姐,怎麼了?”




王慧心伸手去討顧昭手中挎著的籃子,微微歪了頭,朝顧昭笑了笑。




“快到我家了,怎麼,這點香椿芽還要再貪昧我的呀!”




“沒呢。”顧昭連忙將籃子遞了過去,不好意思的解釋道,“剛剛恍神了。”




“對了,香椿芽抱蛋特別香,謝謝阿姐了。”




這是在謝王慧心方才給的那盤菜。




王慧心抿嘴一笑,“喜歡吃就好。




冷風吹動髮絲,王慧心抬起手,將耳畔有些凌亂的碎髮往後撥了撥。




陽光下,她這張臉白皙的就像會發光一般。




趙家佑的目光好似都痴了。




真的好漂亮啊。




原來書裡常說的,什麼芙蓉如面柳如眉,花想衣裳雲想容......這些話都是真的!




……




王慧心走後,顧昭回頭,正好瞧見趙家佑吃吃發笑的臉,當即一巴掌蓋了過去。




“哎喲!”趙家佑捂住頭哀嚎,“顧小昭!你知不知道很痛?我又怎麼惹你了?!”




顧昭整了整衣袖,繼續朝前走。




“沒怎麼,就是瞧你那蠢樣,心裡堵得慌罷了!”




怎麼能一直瞧慧心阿姐呢,她都捨不得多看呢!




哼!




……




趙家佑無奈了,他拖著沉重的步子跟在顧昭後頭,喊道。




“今晚戌時咱們在翠竹街見啊,你早一點來,天黑了我有些怕。”




顧昭:“......知道了。”




臨走前,趙家佑瞧著那幾棵香椿樹流了口水。




“哇,顧小昭,你家附近這幾棵香椿怎麼發芽了?”




“叫顧昭!”顧昭不睬他。




老杜氏正要收衣裳,瞧著趙家佑貪憨的神情,頓時樂了。




“你也饞這一口啊。”




趙家佑點頭,“抱蛋可好吃了,當然,我最喜歡吃我娘做的炸香椿芽,細細麵粉裹上一層,滾油炸一炸,真是又香又酥脆。”




他閉著眼睛咂吧了下,似在回味。




“好好好,好娃娃就是會吃!”老杜氏笑得合不攏嘴,“和我們家昭兒一樣。”




顧昭:......




瞎說!她才沒有露出這樣的蠢樣過。




老杜氏從院子裡撿了根竹竿,拿出細麻繩將鐮刀往上頭纏了纏,一把塞到顧昭手中,“去,帶你家佑哥採些新鮮的,人家愛吃這一口。”




顧昭看了看手中的竹竿,暗地裡撇了撇嘴。




阿奶偏心,明明她也愛吃這一口。




老杜氏不管,推著兩人就出了院子。




“快去快去,你趙叔不是這兩天拉得厲害嘛,這香椿芽是好東西,以前你阿爺要是有些鬧肚,我都是煮這東西給他吃,治肚子疼特別靈!”




......




香椿樹下,顧昭仰著頭看趙家佑手中的鐮刀擱下一朵又一朵的香椿芽,沒一會兒,她手中的小簸箕就裝滿了。




顧昭:“好了好了,太多了,回頭你該吃不下了!”




趙家佑搓了搓有些發酸的手,面上還有興奮之色,那是滿滿當當豐收的喜悅啊。




趙家佑:“不急,我還能再採一些。”




顧昭:“採這麼多幹嘛!你家攏共就三口人,你阿爹鬧肚又吃不得,你別聽我奶說的,這東西是治肚疼,但那是痢疾胃痛,趙叔他明顯是吃菌子中毒了,這幾天能吃啥,還是聽唐大夫的話。”




趙家佑頭也不回,“顧昭,你知道好多啊。”




顧昭一窒,是哦,她知道的還挺多的。




她不自在的咳了一聲,“那是,誰叫我聰明!”




趙家佑:“是是,你打小是就比我聰明。”




“不過,你家這香椿芽真是長得太好了,不多采一些,我的心好痛啊。”




顧昭:“你明兒採!”




趙家佑拒絕:“不!”




“我還是多采一些,吃不完剩著明兒吃。這東西嘛,只有揣到自己兜裡才是自己的,明兒鬼知道這樹上還剩啥!”




顧昭瞧了瞧樹上越來越少的香椿芽,上前兩步拽住趙家佑的手。




“夠了夠了,這玩意兒要新鮮著吃才好吃,明兒該成臭了,到時就是一股臭腳味兒,我看你吃不吃!”




趙家佑愣了愣,手中的動作也停了。




“是哦。”




顧昭朝天翻了個大白眼。




......